那夜,她又去了玉皇观。青鸟落在她伸出的手上,羽毛带着夜的凉。她轻声问:“这劫,渡完了?”
风摇梧桐,叶落肩头,像是无声的应答。她笑了笑,转身往回走。月光洒在她身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却不再晃荡——道心修的是己,她终于在碎过的地方,长出了新的筋骨。
又是一年四季变化,阳光透过商场的玻璃穹顶,在地板上投下碎金似的光斑。梦笙牵着星遥的手,走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鞋跟敲出清脆的响。她停在童装区,指尖拂过一件藕粉色的连衣裙,领口绣着细碎的珍珠,像撒了把星星。“试试这个?”她蹲下来,看着星遥眨巴的眼睛。
星遥刚从新疆回来不久,脸蛋被戈壁的风吹得有点红,此刻怯生生地摸了摸裙摆:“妈妈,好贵吧?”
“不贵。”梦笙笑了笑,让导购取了合身的尺码。她心里算着日子,星遥今年六岁了,离九岁读三年级还有三年。高人说的那劫,像块悬在头顶的石头,她夜夜掐着手指算,总觉得允执扛不住——他连马桶上的黄渍都懒得擦,怎经得起命运翻涌的浪?
离婚时她没说透,只把这念头埋在道心深处。夫妻反目,总好过让星遥卷入更深的漩涡。她信自己的修行,信那些夜里在玉皇观听来的风语,信自己这颗被生活磨硬的心,能替女儿挡住九岁那年的雨。
甲申年的秋天来得早,梧桐叶刚黄透,就被一场雨打落满地。梦笙在超市理货时,听见同事闲聊:“听说没?梦笙姐的前夫允执,要再婚了,女方好像是……”后面的话她没听清,手里的罐头“咚”地放进货架,铁皮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
她请了半天假,去了城里最高级的商场。给星遥买完连衣裙,又在花店停了停,选了束红玫瑰,花瓣饱满得像要滴出血来,用玻璃纸裹着,映得她指尖都泛着红。
婚礼在城南的一个饭店办,门口立着红底金字的牌子,“郑允执& 许疏桐”几个字刺得人眼亮。梦笙站在街角的香樟树下,看了眼手边牵着的星遥——小家伙穿着新裙子,手里攥着颗水果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酒店门口的气球。
“去吧,找爸爸。”梦笙替她理了理刘海,把玫瑰递过去,“给……那位阿姨,你的新妈妈。从今天起你也可以叫她妈妈了,毕竟她是你爸爸的妻子,懂没?晚上妈妈再来接你。”
星遥迈着小步子跑过去,刚到门口,就见一个女人迎了出来。短发,圆脸,个子不高,穿着香槟色的礼服,笑起来眼角有浅浅的弯——正是她梦里见过的模样,在郑家厨房捡菜的那个女孩。
女人弯腰抱起星遥,动作自然得像抱自己的孩子,允执站在旁边,脸上带着梦笙从未见过的柔和。红玫瑰被星遥递过去,女人接在手里,低头说了句什么,逗得星遥咯咯笑。
梦笙站在树下,看着那画面,忽然觉得胸口那根扎了许久的刺,轻轻松了。原来高人的谶语从不是诅咒,只是提前铺陈的路:夫妻反目是真,有人替代是真,可这“替代”里,没有谁输谁赢,只有各自的缘法。
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她想起玉皇观的梧桐叶,想起母亲梦里的话,想起自己一遍遍算过的“九岁之劫”。此刻她忽然笃定,就算那劫真的来,她一个人,也扛得动。
转身离开时,酒店的音乐声远远传来,喜庆又热闹。梦笙走在铺满落叶的路上,脚步轻快得像要飘起来。道心修的是“顺”,顺天命,顺己心,原来这“随缘”二字,到了此刻,才真正在她心里生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