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彦阳瞳孔微微一缩，脸上的平静瞬间碎了，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不可能啊，我最后见他的时候，他虽然受了点伤，但绝对不会死的。”
姜心语慢慢抬起头，原本强撑的冷肃表情早被泪水冲得破了功——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往下淌，连睫毛都湿成了一缕，可她还是咬着下唇，刻意板着脸，想要把自己的脆弱都给隐藏起来。
彦阳看着她这副努力隐藏自己真实情感的样子，心里瞬间有了数：她说的是真的。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也悄悄漫上了彦阳的心头。
姜心语最瞧不得别人看她时，露出怜惜的眼神——仿佛自己是个需要同情的可怜虫。
她猛地吸了吸鼻子，抬手用手背狠狠抹掉脸上的泪，表情绷得更紧，连下颌线都绷出了冷硬的弧度，语气更是冷得像结了冰：“我师父早就跟我说过，青龙之力已经和他融为一体了——这力量一旦离开他的身体，他就活不成了。”
听到这话的彦阳心头一颤，眉头微皱，喃喃道：“青龙之力离开他的身体，他就活不成了？”
姜心语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睫毛上甚至还沾着未掉的泪珠，瞧见彦阳皱起的眉头，她嘴角却忽然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那弧度里裹着几分刻意的尖锐，语气也带着刺：“怎么了？怕了？后悔了？担心自己学会掌控青龙之力后，把力量还给我，自己也会像我师父一样死？”
彦阳听了这话，垂眸沉默了两秒，没绕任何弯子，直接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无躲闪：“是的。”
姜心语这下是真愣住了——她原本以为，彦阳就算心里怕，也会嘴硬反驳几句，毕竟大多男孩子为了面子，都不肯坦然承认自己怕死。
她张了张嘴，原本准备好的后续嘲讽，竟一时卡在了喉咙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彦阳没在意她的愣神，接着往下说：“我确实怕，毕竟谁也不想死，毕竟——”话到嘴边又猛地顿住。
他指尖无意识揉碎了刚刚捡起的枯草，眼神微微动了动——刚要出口的那句“毕竟我还有很多关心我的亲人、朋友”，被姜心语此刻那“无亲无靠”的处境压了回去，他不想这话刺痛到这个女孩。
同时他也从姜心语的表现上知道，她不愿意别人去安慰她，去用怜惜的态度对待她。
于是便在心里，把这一页直接翻了过去，让话题继续围绕“交易”来进行。
停顿片刻，彦阳抬眼看向姜心语，语气里少了之前的平淡，多了几分认真的探究：“我想确定，要是真把青龙之力还给你，我是不是一定会死？”
姜心语从短暂的愣神中回神，指尖悄悄松开了攥紧的衣摆——方才那点想用“怕死”嘲讽彦阳、借此转移自己情绪的念头，也跟着散了。
她望着彦阳认真的眼神，没再带半分尖锐。摇了摇头后，语气难得平和地回答：“我不确定。我只知道我师父是因为和青龙之力彻底融为一体，这力量一离开他，他就活不成了。但别人会不会也这样，我不清楚。”
说到这里，她眼神垂了垂，落在自己交握的手背上，声音轻了些，“师父是留下过关于青龙之力的记录，可他从来不准我碰，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这力量传给我。”
彦阳听完，轻轻点了点头，没立刻说话。
他转身往旁边走了几步，双手插在衣兜里，侧对着姜心语，望着漫天星子出神——显然是在考虑这种情况下，“交易”要如何进行。
片刻后，他才缓缓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姜心语身上，语气带着不容含糊的认真：“你说的那记录，放在哪儿？我得先确定，我会不会和你师父有同样的遭遇。”
姜心语抬眼看向他，目光掠过彦阳紧绷的下颌线，没什么波澜地吐出三个字：“来世岛。”
听到“来世岛”这三个字，彦阳没露出意外的神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示意姜心语继续说。
姜心语指尖轻轻蹭过衣料上的褶皱——显然还没完全从方才的情绪里缓过来，但语气已恢复平稳：“如果能顺利回到来世岛，我可以去翻找师父留下的记录，把你会不会有事查清楚。”
彦阳点了点头，往前挪了半步，语气沉稳且条理清晰：“回到来世岛这件事，我有办法。不过现在，咱们的交易内容得稍微调整一下。”
他顿了顿，确保姜心语听明白每一句：“我们先回来世岛，你查完记录，确定我会不会和你师父有一样的遭遇。要是结果不好——我真的会因失去青龙之力而死，那交易就解除，你不用教我掌控力量，我也不会把青龙之力还给你，犯不着拿命换。要是确定没事，再按原计划来：你教我，之后我把力量还给你。”
姜心语听完，没立刻反驳，只是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补充了一句：“我们刚刚交易中涉及到了玉佩，但不管交易继不继续，我都不会把本就属于我的玉佩再给你的。”
彦阳瞧着她这副嘴硬的模样——明明刚还红过眼，此刻却又摆出“绝不退让”的傲娇姿态，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语气也软了些：“放心，我没打算再要。其实刚才就算你没答应交易，我也会把玉佩还你，哪真舍得毁了这么稀罕的古物？之前威胁你，不过是想逼你认真谈，别再拿‘会考虑’这种话糊弄我。”
“哼——！”姜心语瞪了他一眼，脸颊却悄悄泛了点浅红，随即飞快地撇过头，避开彦阳的目光。
彦阳被她这反应逗得笑了两声，抬手看了眼高挂在夜空的明月——月光已经偏西，显然不早了，便收了笑意，提议道：“好了，事情谈妥了，咱们该回去了，罗莎琳在牧场那边估计早等急了。”
姜心语听到这话，没吭声，但身子却很诚实——先是走到山顶平地的边缘，观察四周，指尖无意识点了点掌心，确定方位后，转身朝着部落领地的方向挪步。
但她刚走一步，便踩到了一块碎石，此刻的她是赤脚站在地上的，那碎石硌到她的瞬间，脚步踉跄了下，差点就摔倒在了地上。
姜心语皱着眉看向彦阳，问道：“我的马呢？”
姜心语刚刚踉跄的那一下，也是被彦阳看在眼里的。
听到她的问题，彦阳目光快速扫了眼她泛红的脚掌，不由得脸上带着几分歉意，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之前担心斯通城的人会追出来，急着隐藏行踪，就让咱俩的马独自回牧场了——制造我们已进入部落领地的假象，却忘了你没鞋子。”
“哼。”听到这话的姜心语并没有再说什么，扫了眼地面后，便准备踩着相对平坦的地方走。
彦阳快步追上前，拦在姜心语面前，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是我考虑不周全，没顾上你没鞋子。这样吧，我背你回去，就当赔罪。”
说完，他伸手想扶她一把，却被姜心语抬手打掉——力道不轻，指尖还带着点赌气的劲儿。她没看彦阳，猛地扭过头，绕到另一侧想继续走，显然是打定主意不领情。
可这边的地面比她刚才选的地方粗糙多了，刚走两步，脚底就猛地撞上一颗碎石，“嘶”的一声轻呼没忍住漏出来，脚步踉跄着往前冲了半步，差点再次摔倒。
彦阳看得眉头一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姑娘可真是倔呀。
他没再劝说，直接快步上前又拦在她面前，不等姜心语反应，伸手就扣住了她的手臂。
姜心语下意识想挣开，手腕却被他攥得稳稳的；下一秒，彦阳顺势转身蹲下，另一只手轻轻一扯她的胳膊，姜心语重心不稳，整个人就顺着力道倒在了他的背上。
彦阳立刻松开她的手臂，反手稳稳托住她的膝弯，手臂一用力，便带着她站起身来。
这起身的动作稍快，带着点向后仰的惯性，姜心语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缠紧了彦阳的脖子，生怕自己摔下去。
这下，她是真没辙了——手臂还圈着彦阳的脖子，身体也被托得稳稳的，再挣扎反倒显得矫情。只好红着脸，别扭地圈着他的脖子，任由彦阳一步步朝着部落领地的方向走。
洁白的月光像碎银般洒在土路上，路面的碎石和草影清晰可辨，就算没有额外照明，彦阳也能稳稳看清路。
似是觉得无聊，彦阳一边背着姜心语稳步前进，一边絮絮叨叨地跟她说着今天行动的反思——哪些地方考虑不周，再遇到类似情况该怎么调整，语气像在做总结报告。
两人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直到进入部落领地，才遇上一队夜间巡逻的原住民斥候，这才有了后来的坐骑。
彦阳和姜心语各骑着一匹花斑毛发的马，径直攀上了山脊，已经能够看到山谷中的牧场了。那栋二层小楼此刻还亮着灯，想到罗莎琳他们还在等自己，两人没有耽搁，朝着牧场疾驰而去。
这两匹花斑马正是方才遇到的斥候借给他们的。他们在斯通城闹出的动静不小，部落这边虽没弄清具体情况，但看到冲天的滚滚黑烟，那些本就和斯通城有旧怨的原住民，心里已然猜到——斯通城肯定遭到了攻击。
见到两人后，会通用语的斥候队长先和他们初步交谈，大致了解了情况，之后便热情地要给他们找坐骑——小队本是一人一马，他直接安排两个斥候共骑一匹，硬是匀出两匹给了彦阳和姜心语。
进入牧场大门，彦阳和姜心语骑着花斑马来到马场，将马牵入马厩，安置在空置的马栏里——明天部落的人会自行来取。
安置好了花斑马，两人走出马厩，刚来到马场的栏门位置，早已等候多时的罗莎琳便走了过来。
彦阳正准备和她打招呼，罗莎琳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那眼神带着点冷意，直接把他到了嘴边的招呼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罗莎琳没多废话，转身就拉着姜心语，往她的独栋小屋走去。
彦阳猜到了罗莎琳白自己这一眼的原因，他挠了挠头，肯定是因为之前那张纸条，怪罪自己没有早点带姜心语回来，无奈笑了下之后，关好马场的栏门，走向了二层小楼。
奥利弗也早回了牧场，夜风格外清冽，吹得空地上的草叶沙沙响。他站在二层小楼的空地边，靠着冰凉的楼梯扶手，指间夹着的香烟亮着一点微弱火星，目光沉静地望着彦阳走近。
等彦阳走近，他并没有像罗莎琳那般对彦阳露出不满神色，只是语气平淡地开口问道：“都谈好了吗？”
彦阳走到奥利弗身边站定，扫了眼他指间的香烟，点了点头，斟酌着应道：“算是谈了，但又没完全定下来——这青龙之力比我想得复杂，我和姜心语约定了，要先回趟来世岛才行。”
“还有一件事。”彦阳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和奥利弗说。但很快拿定主意，毕竟姜心语的朋友不多，他能够看出来，罗莎琳绝对能算姜心语的朋友，甚至于关系比朋友更加亲密，于是也不再犹豫，开口道：“青龙尊者已经死了。”
“嗯！”奥利弗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下，尽管表情上没有大的变化，但夹住香烟的手指微微颤了下，香烟也随之掉落在地上。
奥利弗没急着说话，看了眼掉在地上的香烟，沉思片刻后，一脚踩灭了仍在燃烧的烟头后，开口道：“原来如此，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
奥利弗并没有怀疑彦阳所说的真假，他本就一直默默关注着姜心语。
自从彦阳携青龙之力出现，姜心语的状态更是和之前判若两人。她此前虽也心事重重，但做事还算专注，牧场的活基本一学就会；如今却总容易出神，精力难集中，心里明显藏着事。
奥利弗隐隐能看出她眼神里藏着一丝哀戚，可她不愿说，他也始终没好追问。直到听见彦阳这话，他才终于明白缘由。他沉了声，问道：“青龙尊者是在哪里逝世的？”
“来世岛。”彦阳低声应着，又怕奥利弗误会这事和圆环有关，立刻补充道：“姜心语说，她师父早和青龙之力融成了一体——所以青龙尊者把力量传给我之后，就没了性命。而那力量，正是在来世岛上交给我的。”
“按你们东洲的传统习俗，就算没有这事，她也应该回趟来世岛才行，这件事你能办好吗？”奥利弗微微点了点头后，开口问道。
彦阳知道奥利弗问的是带姜心语上岛的事，立刻语气笃定地回答：“按我的了解，圆环本就不阻止来世岛的原住民回去——何况岛早就被他们拿下了，姜心语现在回去，也掀不起任何波澜，造不成威胁。更不用说，李家和圆环是盟友关系，我又是李家人；加上我和来世岛现在的指挥官韩智美关系不错，有这两层在，圆环肯定不会为难她，带她上岛没问题。”
“嗯，如果遇到麻烦，提我的名字，圆环也会给我面子的。”奥利弗应了声，抬头看向天空上的漫天星辰，不知道在想什么。
彦阳目光则是看向了姜心语的独栋小屋，里面灯光亮起，也不知道姜心语和罗莎琳在说什么。
想到刚刚罗莎琳那怪罪自己的眼神，随即问道：“罗莎琳这是生我气了吧。”
奥利弗此刻脸上露出了点笑容，接着说道：“有点，毕竟她可是拿这姑娘当女儿看待的，我和你们俩的马是前后脚到牧场的。当时她看到你留的纸条，的确气得不行，觉得你是把姜心语拐走了，要不是查理拦着，她就要出来寻你们了。”
“那等会我得跟罗莎琳道个歉了，也是让她担心了。”彦阳无奈笑了笑。
奥利弗又从烟盒里摸出一根香烟，还没点燃，听到彦阳这话，他摇了摇头，语气缓和了些开口回应：“道歉就不用了，她也不是真的生你气了，以她的性格，姜心语已经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她明天就不会再想这事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折腾了这么一天，早点回房间休息吧。”
听到这话，彦阳的困意袭来，也不坚持，点了点头，跟奥利弗说了句“你也早点休息”后，便转身走向了二层小楼。
奥利弗仍独自站在楼前，指间的香烟已经点燃，火星随着他的呼吸忽明忽暗，一缕轻烟从他口中缓缓吐出，在夜风中慢慢散了。
等一根烟燃尽，他抬手将烟蒂扔在脚下，鞋尖轻轻一碾，将残留的火星彻底踩熄。
夜风卷着草叶的凉意掠过，他抬头望了眼姜心语小屋亮着的灯，又瞥了眼二层小楼的窗口，随即转身朝着马厩的方向走去。
马厩里还留着他之前骑来的马——缰绳搭在栏门上，马具都没卸，显然是早做好了随时出门的准备。他解开缰绳翻身上马，纵马缓步离开了牧场。
马蹄踏在土路上，发出轻而稳的声响，被夜色渐渐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