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波妞:
床头灯的光晕,在被子上投下一块暖黄的斑,像一块没化完的黄油。
我蜷在床沿刷手机,指尖划过屏幕时带起的风,吹得你耳尖的碎发轻轻颤。
你把蓝牙耳机往耳朵里按了按,沙哑的男声从缝隙漏出来——
是你最近迷得神魂颠倒的历史评书,正讲到楚汉相争的紧要处。
那说书人嗓子里像裹着砂,一声“霸王举鼎”从耳机缝里漏出来,震得你耳尖发红,连眉头都跟着剧情拧成个疙瘩,仿佛你就站在乌江边,看那杆霸王枪在风里颤。
我偷偷瞟你时,总见你食指在被单上轻点,像在替韩信算着兵线——
你这人就是这样,听故事总把自己听进去,连呼吸都跟着书里的鼓点走。
厮杀声隔着耳塞,都透着一股冷硬。
“音量调小点。”我把手机往你那边挪了挪,屏幕的蓝光映在你脸上,“韩信都快打到我梦里了。”
其实,我是刷到一篇有趣的推文,想念给你听,又拉不下脸先服软。
你摘耳机的动作,带着一丝不耐烦,指腹在音量键上按得紧:
“你刷短视频的笑声,震得枕头都在抖。”
话虽硬,摘下来的耳机却没再戴上,随手放在床头柜,线绳绕成一个松垮的圈圈,像在等谁来解。
我把手机往被子里藏了藏,屏幕亮度调到最低。
上周体检,医生说我视力降了五十度,你当时没吭声,转头就在网上买了盏可调光的床头灯,现在正暖烘烘地照着我们之间的空隙。
你翻了个身,背对着我,睡衣后领皱成个小窝,露出一点后颈的皮肤,像在邀人戳一下。
“其实评书也挺有意思。”我戳着手机壳上的小凸起,声音轻得像怕惊着空气,“上次你讲的鸿门宴,比课本里生动。”
你后背僵了僵,没回头,却把压在身下的枕头,往我这边推了推——那是我最喜欢的荞麦枕,你总说“硬得像块砖”,却每晚都记得让我枕。
空气突然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蝉鸣在远处飘着。
我的手指在手机边缘摩挲,屏幕的光映在你后颈的皮肤上,像一片会呼吸的小月亮;
你后脑勺的发旋随着呼吸轻轻动,床单被碾出细碎的声响,像谁在悄悄数着时间。
谁都没再开口,可黑暗里飘着的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比任何声音都清晰——你怕吵到我刷手机的专注,我舍不得打断你听书时微微蹙起的眉。
我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余光总瞟着你后脑勺的发旋;
你大概也没睡着,呼吸声比平时重些,床单被磨得“沙沙”响。
不知过了多久,我打了个哈欠,手机“咚”地砸在胸口,屏幕还亮着,停在那条没念出口的推文上:
“研究表明,睡前共享一件小事的情侣,幸福感会翻倍。”
后来,迷迷糊糊要睡着时,感觉有人把手机从我手里抽走。
我以为是在做梦,哼唧了两声,翻个身往暖和的地方钻,鼻尖撞在一块坚实的肉上——是你的胳膊。
你没动,任由我把脸埋在你睡衣里,闻着上面阳光晒过的味道。
半夜被冻醒,才发现被子滑到了腰际。
我刚要伸手去拽,身侧的人突然动了,带着浓重的睡意,把被子往我肩上拢了拢,边角掖得严严实实。
黑暗里,我看见你闭着眼,眉头却微微皱着,像在梦里还惦记着什么。
“睡不着?”你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比评书里的男声好听百倍。
我往你怀里缩了缩,手碰到你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屏幕是暗的——明明睡前还亮着,大概是怕光晃着我,自己摸黑关的。
你突然把床头灯开了一盏小灯,暖光刚好够照亮半张床。
“想听什么?”你拿起评书的播放器,指尖在按键上顿了顿,“要不……你念你那个推文给我听?”
我愣了愣,才发现自己刚才半梦半醒间,把推文内容嘟囔了出来。
我笑着把手机递过去,你却没接,反而往我这边靠了靠,肩膀抵着我的肩膀。
“念吧,”你把播放器调到暂停,“你的声音比评书好听。”
我清了清嗓子,刚念了两句,就被你伸手捂住了嘴——你的掌心带着点凉意,还沾着一点睡前喝牛奶的奶渍。
“还是听评书吧。”你把播放器的音量调得极轻,刚好能听清,又不会吵到谁,“你靠过来点,省得等会儿又踢被子。”
我往你怀里钻,手机被压在两个人中间,屏幕不知何时已经暗了,像一只闭上眼的小兽。
评书里讲到垓下之围,项羽的叹息声在小灯的光晕里飘着。
你突然低头,下巴搁在我发顶:“其实我不爱听打打杀杀,就是觉得……你刷手机时离我太远了。”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原来那些看似较劲的习惯,不过是怕对方的世界太吵,自己挤不进去。
后半夜睡得格外沉。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播放器不知何时关了,你的手环在我手腕上——
昨晚我抱怨“手机砸脸”,你说“把手环摘给你当枕头”,结果自己攥着我的手机睡了半夜,屏幕上还留着我没看完的推文页面。
你还没醒,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
我把手机塞进你手里,替你把手环戴回去,发现你的播放列表里,多了个新文件夹,名字叫“她可能喜欢的”,里面存着几首我常哼的民谣。
其实,哪需要什么睡前仪式?
你愿意把评书调成我能听清的音量,我乐意放下手机听你讲历史里的烟火气,就够了。
就像此刻,晨光从窗帘缝钻进来,落在你搭在我腰上的手上,落在我压着你睡衣衣角的指尖上,所有的声音都成了背景,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枕畔织成最舒服的双声道。
今晚,我们换个玩法好不好?
我挑一段梁实秋的散文念给你听,就那段写北平秋天的,你不是总说“文字里能闻见桂花香”吗?
然后,你讲一段三国吧,就讲诸葛亮草船借箭,上次你说到“雾里的船像浮在云里”,我到现在都记得。
我们俩谁先打哈欠谁输,输的人,明早负责刷那只沾了咖啡渍的马克杯——就是你总说“我来洗”却总忘在水槽里的那只。
对了,你的评书播放器我充了整夜的电,现在攥在手里还温乎呢。
旁边给你摆了一颗青柠味的薄荷糖,上次你讲“安史之乱”讲到口干舌燥,这次含着糖讲,就算说到天亮也不怕嗓子哑。
你尽管讲,讲得慢些也没关系,我保证不催,就窝在你胳膊弯里听,你讲累了低头就能看见我——我肯定瞪着眼睛没睡呢。
偷偷告诉你个小秘密哦,我在你播放器的收藏夹里藏了一首《摇篮曲》,就是小时候奶奶哼的那个调子。
要是讲着讲着听见你声音发沉,我就悄悄点开它。你别嫌幼稚,说不定我们听着听着,就一起耷拉着脑袋睡着了,像两只挤在窝里的小兽,连呼吸都能凑成一段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