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波妞:
沪上的草莓该上市了吧?今早,我打开社区团购群,看见邻居晒出刚摘的草莓,红得像浸了蜜的玛瑙。
突然就想起去年此时,你拉着我在广州江南市场转了三圈,蹲在草莓摊前跟老板讨价还价的样子。
“要最红的那筐,”你捏着一颗草莓对着光看,指尖蹭到细密的绒毛,“带白尖的不要,酸。”
老板举着秤杆笑:
“小伙子懂行啊,这是给女朋友挑的?”
你头也不抬往塑料袋里装,嘴上却怼我:
“懂不懂什么叫‘优质农产品筛选标准’?色泽、甜度、果形,缺一不可。”
我在旁边踢你鞋跟,没说出口的是——
你前晚查了半宿“如何挑草莓”,手机备忘录里记着“蒂头绿色新鲜的,果肉紧实的更甜”,连标点符号都透着认真。
回家路上你拎着草莓,我抱着一袋苹果。
你突然停在天桥上,塑料袋里的草莓,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颗颗圆滚滚的,红得发亮,蒂头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你把袋子往我怀里塞,指腹蹭过我手腕,带着一点草叶的潮气:
“你先拿着,看看这品相,农科院新培育的品种,说是甜度能到十七度。”
我捏起一颗,蒂头的绿叶子还硬挺挺的,表皮上的绒毛沾着细沙,显然刚从地里摘来没多久。
举到你嘴边,故意逗你:
“尝尝?十七度呢,比上次你说的‘酸倒牙’肯定强。”
你果然偏头躲开,指尖敲了敲塑料袋:
“还没洗呢,吃了要闹肚子。”
说着往后退了半步,目光却没离开那颗草莓,喉结轻轻滚了一下——
那弧度我再熟悉不过,上次在甜品店,你盯着我面前的提拉米苏说“奶油太腻”,转个身去结账的功夫,回来时嘴角还沾着可可粉,装模作样地擦嘴,却没发现鼻尖上还沾着一点白。
“那回去洗干净了再吃。”
我憋着笑把草莓揣进包里,故意晃了晃袋子,听着里面的草莓碰撞出轻轻的“咚咚”声:
“不过我可告诉你,十七度的甜,你要是敢说酸,我就把你晒的草莓干,全泡进醋里。”
你挠了挠头,眼神飘向远处的菜市场,声音有点含糊:
“谁跟你似的,整天惦记这些甜腻腻的。我还是觉得苹果好,脆生生的,扛饿。”
可你转身时,我分明看见你偷偷回头瞥了一眼,我怀里的袋子,脚步都慢了半拍,像是在算着回家的路还有多久。
下了天桥,路过马路边的公共洗手池。
你突然拽住我:
“等会儿,先洗洗。”
说着就拧开龙头,在草莓袋子里,接了半袋水,指尖轻轻搅动着。
水珠顺着草莓的弧度,往下滑,把表皮的细沙冲得干干净净,露出底下油亮的红。
甜香混着水汽漫开来,连空气都变得稠稠的。
你捞起一颗最大的,甩了甩水递过来:
“尝尝?要是不够甜,我去找那老农理论。”
我接过来时,故意碰到你的指尖,凉丝丝的,带着水汽。
咬下去的瞬间,汁水在嘴里爆开,甜得恰到好处,带着一点阳光晒过的暖。
“怎么样?”
你盯着我的脸,眼里藏着一点期待,嘴角却还绷着。
我没说话,直接把手里剩下的半颗,递到你嘴边。
这次你没躲,咬了一小口,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流,你慌忙用手背去擦,耳朵却悄悄红了。
“还行吧,”你含糊不清地说,又咬了一大口,“也就比苹果甜那么一点点。”
可直到走到家门口,你手里的草莓蒂,已经攒了小半把。
袋子里最大最红的那几颗,早就没了踪影。
我掏钥匙时,瞥见你偷偷舔了舔指尖的汁水,那模样,就像偷吃糖果被抓包的小孩。
其实,我早该知道的,你说“不爱吃”的背后,藏着多少小心翼翼的疼惜。
就像那次在甜品店,你说提拉米苏太腻,却在我转身的瞬间,把小半块蛋糕吃得干干净净;
就像你总说草莓酸,却每次都记得我爱吃带白尖的,每次买草莓都要在摊位前蹲半天,一颗一颗挑得仔细。
你推开门时,还在嘴硬:
“下次还是买苹果吧,省事。”
可我看见你把剩下的草莓,倒进玻璃碗里,往冰箱里塞时,特意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还对着碗里的草莓愣了愣神,嘴角偷偷翘了起来。
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在你忙碌的背影上,把那些没说出口的温柔,晒得像刚洗过的草莓,甜得清清爽爽,却又带着一点藏不住的暖。
后来,我才知道,你哪是不爱吃草莓。
那天,整理冰箱,发现你藏在速冻层的草莓干——
是你用我吃剩的草莓蒂晒的,袋子上贴着便签:
“甜度8.5分,比苹果高3分”。
原来,你说的“不爱吃”,是把最红的那几颗都摆进我碗里,自己啃着带点涩味的苹果;
是我半夜饿了找吃的,看见你坐在厨房,对着电脑啃苹果,屏幕上却放着“草莓奶油蛋糕做法”的视频。
上个月视频时,你说上海的草莓贵得离谱,“一颗能买两个苹果”。
我笑着说“那你多吃苹果”,却在挂了视频后,往你的地址寄了一箱草莓。
我特意让果农留了一些带白尖的,附了一张便签:
“这种微酸,适合配酸奶,你试试。”
两天后,收到你拍的照片:
草莓摆在白色瓷盘里,每个都被切了两半,一半裹着酸奶,另一半……
我数了数,刚好少了三颗。
你在照片下写“同事分着吃了,都说甜”,可我认得你嘴角沾着的草莓籽,像没擦干净的小秘密。
前几天,翻到一本旧书,夹着一张超市小票——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的,上面印着“草莓一盒,苹果四个”,金额加起来刚好是你那天的饭钱。
突然想起你当时说“我妈说吃苹果养胃”,却把草莓推到我面前,叉子上叉着颗去了蒂的,递过来时手有点抖。
后来,你才坦白,那天口袋里只剩五十块,买完水果不够吃晚饭,是饿着肚子送我回家的,却在楼下说“我回去还有事,不上去了”,转身时脚步快得像在逃。
社区团购的阿姨刚才来敲门,送了一袋自己种的草莓。
“姑娘尝尝,”她指着一颗带白尖的,“这种才是自然熟的,不像催熟的那么齁甜。”
我洗了一颗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漫开时,突然想起你说过的话:
“好的味道,都带点层次,太甜了反而腻。”
原来爱也是这样——不是非要平分所有的甜,是有人愿意把最浓郁的那部分留给你,自己嚼着带点涩的余味,还嘴硬说“这样才健康”。
刚才看新闻,说果农开始用“蜜蜂授粉”种草莓,结出的果子更甜。
我对着屏幕笑,想起你蹲在草莓摊前说的“筛选标准”,突然明白,所谓爱里的偏心,从不是计较谁多吃了一颗草莓,而是像蜜蜂授粉那样,把最珍贵的东西,悄悄送到对方心里去。
就像此刻,我把剩下的草莓做成酱,装在你留下的玻璃罐里。
罐子上印着“广州制造”,是你去年在广交会淘的,说“用来装果酱刚好,密封性好”。
对了,给你寄的苹果收到了吗?
我特意挑了带点果酸的那种,附了一张食谱:
“苹果炖银耳,加两颗草莓干,甜度刚好中和。”
我知道,你肯定会说“太麻烦”,却还是想让你知道——
爱不是只有“把甜的都给你”,也可以是“我陪你尝尝微酸的味道”。
就像你总说的“农产品筛选标准”,最好的配比,从来不是单方面的给予,是我知道你藏起的草莓干,你懂得我留的带白尖的草莓,彼此心照不宣的那份“刚刚好”。
木棉的落瓣还凝着昨夜的露,新蕊已顶着晨光炸开了满枝红。
我把草莓酱塞进冰箱时,玻璃罐壁上的水珠顺着“广州制造”的刻字往下滑,像谁没忍住的泪。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删了又改——
“等你回来,去江南市场。我挑带白尖的,酸得刚好那种,你得吃最红的那颗。”顿了顿,补了句,“我查过农科院的资料了,优质农产品新标里,'双向奔赴'比'甜度'更重要。”
料定你会回个咧嘴笑的表情,说“小研究员什么时候持证上岗了?”,却在市场入口就抢过我手里的篮子。
你指尖划过那些红得发紫的草莓,指尖沾着的绒毛蹭到我手背,痒得像春末的风。
挑了颗灯笼似的塞进我嘴里,“先测测你的品鉴水平”,自己却捏着颗带白尖的啃得认真,汁水流到手腕都没察觉。
其实我早看清了——你藏在苹果核里的温柔,从来不是“我不爱吃”的托词,是把糖霜全筛进我碗里时,自己嚼着果核的涩;
是说“酸的倒牙”却把草莓蒂都晒成干的傻气;
是此刻明明眼里映着满筐的红,却把最亮的那颗,又悄悄搁进了我掌心。
木棉的影子在地上晃啊晃,你啃着白尖草莓问“够不够格当你的研究助理”,阳光穿过你发梢,把那句没说出口的“早就是了”,烤得像罐里的草莓酱,稠得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