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败出兖州,如同丧家之犬,率领残部一路北窜。他首先想到的投奔对象,便是雄踞河北、四世三公的袁绍。此时袁绍正与北方的公孙瓒激战方酣,听闻吕布来投,且其麾下尚有张辽、高顺等勇将,并州铁骑亦有余威,初时倒也十分欢迎,欲借其勇武对付公孙瓒。
袁绍大营内,他亲自设宴为吕布接风,态度颇为热络:“奉先天下猛将,威震寰宇,今能来投,绍之幸也!当与奉先共图大事!”
吕布败逃之余,得此礼遇,不免又生出几分骄矜之气,宴席间纵酒狂歌,谈及虎牢关前独战群雄、濮阳城外与曹操麾下诸将厮杀等事,唾沫横飞,浑然忘了自己新败之辱。席间袁绍麾下谋臣如沮授、田丰等人,见其言行无忌,皆微微蹙眉。
酒酣耳热之际,吕布更是拍着胸脯对袁绍道:“本初公放心!但有布在,公孙瓒匹夫,如同草芥!待布为公前驱,定取那公孙伯圭首级献于帐下!”其姿态狂放,仿佛己是客将,而非败投。
袁绍表面含笑应承,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他生性外宽内忌,最重身份尊卑,见吕布如此不识进退,心中已生不喜。
宴后,沮授、田丰私下进谏袁绍:“主公,吕布骁勇,然其性如鹰狼,骄纵难制,绝非久居人下之辈。观其行事,先投丁原,后弑之;投董卓,又叛之;今败于曹操,来投主公,安知他日不会反噬?收留此人,恐如养虎为患!”
袁绍沉吟道:“二位先生所言,吾岂不知?然其勇武,或可暂用于对付公孙瓒。”
田丰慨然道:“主公!欲破公孙瓒,在我军谋略调度,将士用命,岂可倚仗一反复无常之匹夫?若使其立下功劳,尾大不掉,届时如何处置?不如趁其新来,兵微将寡,早做决断!”
袁绍本就对吕布的狂态不满,闻言更是心动。恰在此时,又传来消息,言吕布部下在冀州境内,仍有劫掠百姓、不服管束之事。袁绍杀心遂起。
吕布虽粗疏,却也感受到袁绍态度的微妙变化,以及周围若有若无的监视和排挤。他心中不安,与陈宫商议。陈宫叹道:“袁本初非能容人之主,尤其忌惮温侯之勇。此处非久留之地。”
正当吕布惶惶不可终日之时,袁绍果然以“借吕布之首以安曹操之心”为名,下令捉拿吕布。幸得张辽、高顺警觉,提前获知消息,护着吕布、陈宫,连夜仓皇出逃,再次如同惊弓之鸟,向南流窜。
放眼天下,诸侯虽多,但袁术与其有旧怨,曹操更是死敌,荆州刘表、益州刘璋路途遥远……似乎已无立足之地。陈宫思虑再三,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温侯,如今唯有徐州刘备,新得州牧之位,根基未稳,且其人向以‘仁义’着称。不若前往投奔,或可暂得安身。”
吕布走投无路,虽觉投奔昔日自己看不起的“大耳贼”有些屈辱,但为了生存,也只得同意。于是,这支残兵败将,调转方向,朝着徐州郯城而去。
徐州,郯城州牧府。
刘备眉头紧锁,看着手中关于吕布正逃往徐州方向的探报,面色凝重。他下方,关羽、张飞、糜竺、孙乾、简雍等人分列左右。
张飞性急,首先嚷嚷起来:“大哥!吕布那三姓家奴,丧家之犬,来投奔我们作甚?依俺看,直接乱棍打出去便是!”
关羽丹凤眼微眯,抚着长髯,沉声道:“三弟不可鲁莽。吕布虽败,其勇犹在,张辽、高顺亦非庸才。若拒之门外,其狗急跳墙,反为不美。然若纳之,此人性如豺狼,恐难驾驭。”
糜竺忧心道:“主公新领徐州,陶谦旧部如曹豹等并未完全归心,笮融、薛礼等人亦各怀异志。此时收纳吕布,无异于引狼入室。若其与内部不稳势力勾结,则徐州危矣。”
孙乾则持不同看法:“主公,吕布新败来投,势穷力孤,若此时施以恩义,或可结其心,为我所用。其勇武,正可助主公震慑宵小,巩固徐州。拒之,则失天下豪杰之望。”
众人意见不一,刘备沉思不语。他深知收纳吕布的风险极大,但正如孙乾所言,直接拒绝一个走投无路的“名将”,于他苦心经营的“仁义”名声有损。而且,他也确实需要强大的武力来稳固内部,应对可能来自曹操甚至袁术的威胁。
就在刘备权衡利弊,难以决断之际,又一份密报送到,言曹操在兖州已彻底平定叛乱,正秣马厉兵,动向不明。
压力骤增。刘备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对众人道:“吕布势穷来归,若闭门不纳,是为不仁。我意已决,迎奉先入城!然需严加防范,使其部众驻扎城外,只允其带少数亲随入城。云长、翼德,你二人多派耳目,密切监视吕布及其部将动向!子仲(糜竺),公佑(孙乾),劳烦二位负责接待安置,务必周到,以示诚意,同时探其虚实!”
“遵命!”众人领命而去。
刘备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接下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收纳吕布,福祸难料,但在这乱世之中,有时不得不行险棋。他只希望,自己的“仁义”,能够感化这头桀骜不驯的猛虎。
而在兖州鄄城,刚刚彻底平定兖州的曹操,也很快收到了吕布投奔刘备的消息。
曹操拿着情报,冷笑连连:“刘玄德啊刘玄德,汝自诩仁义,今回看汝如何处置这头饿狼!养虎为患,其祸不远矣!”
郭嘉摇着羽扇,笑道:“刘备纳吕布,如抱薪救火,虽解一时之渴,终将焚身。主公可暂作壁上观,待其内乱,再收渔利。”
周晏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心中却隐隐觉得,刘备或许并非全然被动。乱世中的“仁义”,有时也是一种高明的策略和武器。只是,吕布这颗棋子落入徐州,确实让本就复杂的局势,增添了一些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