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的那声“晚意”,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层层叠叠、无法控制的涟漪。苏晚意站在那里,手脚似乎都有些无处安放,方才擦拭书籍时的那份从容娴静荡然无存。
“我……”顾屿看着她依旧写满震惊和些许慌乱的脸,准备好的说辞忽然都觉得苍白无力。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却专注地落在她脸上,声音比刚才更柔和了几分,“我刚回来。从机场直接过来的。”
“机场?”苏晚意下意识地重复,视线再次掠过他手边的行李箱,那上面还贴着航空托运的标签。这意味着他不是途经,而是远道而归,并且抵达后的第一站就是这里。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跳得更快了,一种模糊却又强烈的预感冲击着她,让她几乎不敢深思。
“嗯。”顾屿应了一声,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他向前微微倾身,自然而然地弯腰,替她拾起了那张飘落在地上的手写标签。指尖触碰到微凉的青石板,也仿佛能感受到刚才那一刻她骤停的呼吸。
他将标签递还给她。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珍视。
苏晚意几乎是屏着呼吸接过那张小小的纸片,指尖不可避免地与他的短暂相触。一丝微弱的电流感倏地窜过,她猛地缩回手,标签差点再次滑落。
“谢谢……”她低声说,目光垂落,不敢再与他对视,只觉得脸颊上的热度有增无减。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标签上,假装整理着上面根本不存在的褶皱,试图找回一丝镇定。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阳光依旧很好,但空气仿佛变得稀薄而粘稠,包裹着两人之间无声涌动的、未曾言明的情绪。
最后还是顾屿打破了沉默,他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书堆,找了个最安全的话题:“新到的书?”
“啊?……哦,是、是的。”苏晚意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连忙接话,语气还带着点不自然的急促,“一批旧书,刚收来的,正在整理。”
她侧过身,示意了一下那几个打开的纸箱,动作幅度比平时大,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忙乱。“有些品相还不错……有一本民国时期的散文集,你应该会喜欢……”话一出口,她立刻后悔了。他怎么就“应该会喜欢”了?她凭什么断定他的喜好?这显得她好像……一直记得他似的。
她的耳根更红了。
顾屿却像是没有察觉她的窘迫,或者说,他察觉了,但并不点破,反而从善如流地走上前一步,看向箱中的书:“是吗?那我看看。”
他靠得有些近。苏晚意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长途旅行尘埃的气息,还有一种独属于他的、清冽的味道,与她周身萦绕的旧书墨香截然不同,却强势地侵入她的感知。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试图拉开一点距离,让呼吸更顺畅些。
顾屿的目光从书箱抬起,落在她微红的侧脸和轻轻颤动的睫毛上。他没有再靠近,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以及更深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温柔。
他知道她需要一点时间。而他,有的是耐心。
“这次……”苏晚意终于鼓起勇气,重新抬起头,看向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吗?还是……休假?”她试图给他的突然出现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顾屿静静地看了她两秒,直看得她几乎又要败下阵来,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不是休假。”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词语,又仿佛只是为了让她更清晰地听清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我是为了一个人回来的。”
空气仿佛再次凝固。
苏晚意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更加疯狂地鼓噪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几乎要掩盖掉世界上所有其他的声音。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怔忪的模样,以及一种她不敢解读的、灼热的情感。
微风拂过,书页轻轻作响。
她却只听见了自己如雷的心跳,和他那句在耳边不断回荡的话——“为了一个人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