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阳光比往常似乎更明媚几分,透过薄雾,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苏晚意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昨夜本就睡得浅,各种纷乱的思绪和莫名的心悸交织,直到天光微亮才迷迷糊糊睡踏实了一会儿。
起身后,她下意识地挑选了一件鹅黄色的针织衫,衬得气色好了些。整理床铺时,目光总会不经意地瞥向窗外那条安静的巷子,心跳也带着一种莫名的、轻快的节拍。
她比平时更早地打开了店门,将“营业中”的木牌挂出去。清晨的空气清冽甘甜,她深深吸了一口,开始例行打扫。擦拭柜台时,动作却比平日慢了些,耳朵似乎总在留意着门外的动静。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巷口,踏着晨光向她走来时,苏晚意正拿着一块软布,无意识地反复擦拭着早已一尘不染的窗台。
顾屿依旧穿着简洁的衬衫长裤,但换了一种颜色,显得清爽利落。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纸袋,走近了,能闻到淡淡的食物香气。
“早。”他停在店门口,晨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笑容清晰而温和。
“早。”苏晚意直起身,放下抹布,感觉自己的回应似乎有点过于匆忙。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纸袋。
“路过早点铺,看到刚出锅的生煎,记得你好像提过喜欢这家。”顾屿将纸袋递过来,语气自然得像是做了无数次,“还有豆浆。”
苏晚意怔住了。她确实很久以前在闲聊时随口提过一句喜欢古镇东头那家的生煎,没想到他竟然记得。一种细密的、被珍视的暖意悄然包裹住心脏。
“谢谢……”她接过纸袋,温度透过纸袋熨贴着掌心,“你吃过了吗?”
“还没,”顾屿很自然地走进店里,目光扫过那些已经擦拭干净的书架和柜台,“想着或许可以一起吃。”
苏晚意的心轻轻一跳。“那……去后院吧?那里有石桌,比较舒服。”
书店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天井,摆着石桌石凳,周围养了几盆花草,是苏晚意平时休憩的小天地。
两人在天井的石桌旁坐下。晨光透过屋檐斜斜洒落,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生煎的焦香和豆浆的醇香弥漫在清新的空气里,有一种寻常又非凡的温馨。
吃饭的过程很安静,但不再有昨天的紧绷和试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平和。偶尔眼神交汇,都会快速避开,然后唇角不自觉地扬起细微的弧度。
吃完简单的早餐,顾屿很自然地收拾了餐具。苏晚意想去洗,他却抢先一步:“我来吧,你去看看那些书该怎么整理。”
苏晚意看着他挽起袖子站在小水池旁的背影,挺拔而可靠,心中那片柔软的涟漪再次荡漾开来。
整理工作很快开始。昨天到的几箱旧书还堆在角落。顾屿负责将书从箱子里取出,递给苏晚意,由她检查、分类、定价、贴标签。
阳光逐渐升高,照亮了书店里漂浮的微尘。两人一个递,一个接,配合渐渐默契。偶尔指尖相触,苏晚意不再像昨天那样惊慌地缩回,只是耳根会悄悄泛红,动作稍微停顿一下。
顾屿的话不多,但会很认真地听她介绍某些书的版本或背后的故事。他会提出一些问题,或者分享自己的一些见解。安静的书店里,大部分时间是苏晚意轻柔的讲解声和书页翻动的沙沙声,间或夹杂着顾屿低沉的回应。
气氛安宁得让人沉醉。
在整理到一箱颇为杂乱的旧信札和笔记时,苏晚意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顾屿停下动作,看向她。
苏晚意从一堆泛黄的纸张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夹在旧笔记本里的硬纸片。那似乎是一张老照片,边缘已经微微卷曲发黄。
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穿着几十年前流行的衣服,并肩站在一座石桥前,背景依稀可辨是云城古镇的某处街景。男子英俊,女子温婉,两人脸上都带着略显羞涩却幸福的笑容。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摄于归桥,愿永如今日。”
“归桥……”苏晚意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目光有些悠远,“就是古镇西头那座现在已经很少人走的旧桥。听说几十年前,那里是镇上年轻人约会常去的地方。”
顾屿接过照片,仔细看着上面那对笑容真挚的男女,指尖轻轻拂过那句“愿永如今日”。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旧照片上凝固的瞬间,跨越数十年的光阴,呈现在他们面前,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质朴和深情。
“不知道他们后来怎么样了。”苏晚意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怅惘和好奇。这些散落在旧书里的物品,总是这样,承载着陌生人的悲欢离合,引人遐思。
顾屿抬起头,目光从照片移向苏晚意。阳光正好照在她侧脸上,肌肤细腻透明,睫毛垂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而温柔。
他看着看着,心底某处变得异常柔软。
“也许,”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温和,“他们就像我们希望的那样,一直在一起。”
苏晚意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试探和玩笑,只有一片沉静的、如同深海般的温柔和认真。
空气仿佛静止了。旧照片的质感粗糙地摩擦着指尖,那句“愿永如今日”和顾屿的话语交织在一起,在她心里撞出巨大的回响。
希望的那样……
我们……
这几个字像羽毛,却又重逾千斤。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阳光在他眼中点亮细碎的光芒,看着那里面清晰倒映出的、自己的模样。
窗外,有风吹过,拂动屋檐下的风铃,发出一串清脆零丁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