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日渐炽烈,彻底驱散了梅雨季残留的粘腻。《云城琐记》的小范围成功,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比苏晚意预想的要远一些。
先是省内一家颇有影响力的文化周刊的编辑通过网络平台联系到她,表示对《云城琐记》这种“接地气的、充满人文温度的地方志书写方式”很感兴趣,希望能约一篇关于云城古镇民俗的稿件,并附带了一些她拍摄的照片。这对苏晚意来说,是一个意外的惊喜,意味着她的努力开始被更专业的领域看到。
紧接着,邻市一个致力于乡村文化振兴的公益组织也找上门来,邀请苏晚意在一个小型的交流会上分享她发起“云城记忆”项目的经验和心得。他们看中的,不仅是项目本身的文化价值,更是她这种由个体发起、扎根社区、吸引志愿者参与的可持续模式。
这些外界的认可,让苏晚意备受鼓舞,也让她更加忙碌。她白天打理书店,接待因小册子慕名而来的读者,晚上则要查阅资料、撰写稿件、准备分享会的提纲。但她乐在其中,感觉每一天都充满了新的动力和目标。
顾屿将她的忙碌和兴奋看在眼里,一如既往地支持。他会帮她筛选有用的资料,在她为稿件的某个细节纠结时,提供冷静客观的视角,甚至主动提出在她去邻市参加交流会时,帮她照看几天书店。
“你确定?”苏晚意有些犹豫,毕竟顾屿自己公司的事情也不少。
“当然,”顾屿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别忘了,我也是‘墨香’的半个主人。看几天店而已,没问题。正好也体验一下你说的‘岁月静好’。”
他话说得轻松,苏晚意却知道,他是想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地去追求自己的光彩。这种支持,让她心里暖暖的。
然而,就在苏晚意准备前往邻市的前两天,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破了这份渐入佳境的平静。
电话是直接打到书店座机上的,一个自称姓赵的女士,声音干练而礼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感。
“请问是苏晚意苏小姐吗?”
“是的,您是哪位?”
“苏小姐你好,我姓赵,是顾屿先生母亲,林明慧女士的助理。”
苏晚意的心猛地一沉,握着听筒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吗?即使顾屿说过已达成“共识”,但那堵高墙背后的目光,似乎从未真正移开。
“赵助理,您好。”苏晚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冒昧打扰。”赵助理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林女士近期会到江南一带处理一些私人事务,预计会在云城短暂停留。她希望能与苏小姐见一面,时间初步定在下周三下午,不知苏小姐是否方便?”
不是商量,是通知。语气礼貌,却透着居高临下的意味。
苏晚意的大脑飞速运转。下周三,正是她从邻市回来后的第二天。对方连这个时间都掐算好了?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见面?为了什么?评估?警告?还是……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没有退缩的余地。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对方更看轻自己。
“下周三下午我可以安排时间。”苏晚意清晰地回答,“请问见面地点在哪里?”
“地点我们会另行通知。感谢苏小姐的配合。”赵助理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没有多余的寒暄。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苏晚意缓缓放下听筒,感觉手心一片冰凉。窗外阳光明媚,她却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
她走到窗边,看着街上熙攘的游客和悠闲的镇民。这个世界依旧平静,但她知道,一场看不见的风暴,正在悄然逼近。这次,不再是隔空的考察或电话里的施压,而是面对面的、来自顾屿母亲的直接接触。
顾屿晚上回来时,敏锐地察觉到了苏晚意情绪的低落。在她简单叙述了电话内容后,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眸子里闪过一丝厉色。
“她果然还是不死心。”顾屿的声音冷硬,“晚意,你不用去。我来处理。”
“不,”苏晚意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我要去。”
顾屿皱眉:“你不知道她……”
“我知道。”苏晚意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知道她可能不喜欢我,我知道见面可能会不愉快。但顾屿,我不能永远躲在你身后。这是我和你母亲之间的事情,我需要自己去面对。逃避只会让她觉得我软弱可欺。”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这次见面,也许是一个机会。一个让她真正了解我,了解我们生活的机会。哪怕机会渺茫,我也想去试一试。”
顾屿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亮、语气坚定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有担忧,有愤怒,但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骄傲和动容。他的女孩,真的长大了,拥有了独当一面的勇气。
他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好。你去。但记住,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代表不了我。你不需要迎合任何人,做你自己就好。有任何情况,立刻告诉我。”
“嗯。”苏晚意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暖和力量,心中的不安渐渐被一种决然取代。
该来的总会来。既然无法避免,那就坦然面对。为了顾屿,也为了她自己,她必须打好这一仗。这次的涟漪,不再是机遇的敲门砖,而是真正考验的开始。初夏的阳光依旧明媚,但苏晚意知道,她即将步入一片看不见的雷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