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金辉透过文化站的玻璃窗,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台下零星的掌声和老人们离场时慈祥的笑语,仿佛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苏晚意靠在顾屿怀里,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和那句低沉肯定的“你照亮了很多人”,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一种饱胀而滚烫的情绪填满,轻盈得几乎要飘起来。
先前所有的紧张、忐忑,都在这一刻化为了巨大的喜悦和安宁。
“走吧,”顾屿微微松开她,眼底的笑意温柔得能将人溺毙,“苏老师今天辛苦了,带你去吃好吃的,庆祝一下。”
苏晚意脸上红晕未褪,眼睛亮晶晶地点头:“好。”
两人携手走出文化站。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夕阳将湿漉漉的青石板路染成温暖的橙色,屋檐滴落的水珠都闪烁着金光。沿途遇到的镇民都会笑着跟苏晚意打招呼,夸她讲得好,眼神里带着真诚的赞许。
“晚意现在可是我们镇上的名人了。”顾屿侧头看她,笑着打趣。
苏晚意不好意思地嗔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高高扬起。这种被认可、被理解的感觉,美好得不像真的。
顾屿带她去的不是平时常去的河鲜馆或小炒店,而是古镇边缘一家新开的、环境颇为雅致的私房菜馆。餐馆由一栋老宅改建而成,白墙黛瓦,庭院里种着翠竹,潺潺流水绕过假山,十分清幽。
“什么时候开了这么一家店?”苏晚意有些惊讶,她这个本地人都不知道。
“朋友推荐的,说是味道很地道,环境也安静。”顾屿牵着她走过竹影婆娑的小径,“正好适合给你庆功。”
餐馆里人不多,他们选了一个靠窗的僻静位置。窗外是小小的庭院景致,暮色渐合,灯笼次第亮起,在微暗的天色中投下暖黄的光晕。
顾屿点的都是店里的招牌菜,精致却不铺张,还特意要了一小壶温热的黄酒。
“喝一点,暖暖身子,也庆祝一下。”他给她斟上一小杯。
琥珀色的酒液在白瓷杯里微微晃动,散发着醇厚的香气。苏晚意平时很少喝酒,但今天心情好,便也端起来,学着顾屿的样子,小口抿了一下。酒味甘醇,带着一点辛辣,流入胃里,暖意迅速蔓延开来。
“恭喜你,晚意。”顾屿举起杯,目光专注而真诚,“今天很棒,真的。”
“谢谢。”苏晚意与他轻轻碰杯,脸颊因酒意和兴奋而泛着桃花般的红晕,“其实……后来想想也没那么可怕。”
“是你做得好。”顾屿肯定道,一边自然地给她夹菜,“尤其是回答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不卑不亢,真诚又有力量。我看到好多老人家都在点头。”
得到他如此具体的夸奖,苏晚意心里更是甜丝丝的。两人边吃边聊,主要是苏晚意还在兴奋地复盘刚才分享会上的细节,哪个爷爷听得最认真,哪个婆婆提问最有趣。顾屿始终含笑听着,适时递上评论或帮她布菜,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气氛温馨而融洽。黄酒的后劲渐渐上来,苏晚意觉得身子暖洋洋的,话也多了些,眼眸水亮,顾盼生辉。
顾屿看着她难得活泼娇憨的模样,心底软成一片,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就在饭局接近尾声,顾屿招手准备结账时,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对苏晚意道:“我接个电话。”
他拿着手机走到庭院廊下,声音压得很低。苏晚意隔着窗户,能看到他侧脸上逐渐凝重的神色和偶尔蹙起的眉头。傍晚那种轻松愉悦的氛围似乎随着这个电话悄然消散了一些。
她心里隐隐有些预感。
没过多久,顾屿结束通话回来,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反而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冷意。
“怎么了?是公司有事吗?”苏晚意关切地问。
“没什么,一点小问题。”顾屿轻描淡写地带过,拿出钱包结账,“吃好了吗?我们回去吧。”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但苏晚意能感觉到他周身气息的变化,那是一种骤然被拉回现实世界的紧绷感。她没有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走出餐馆,夜色已浓。晚风带着凉意吹来,苏晚意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顾屿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肩,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两人沉默地走在回书店的青石板路上。灯笼的光晕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之前的欢声笑语仿佛被夜色吞噬,只剩下略显沉重的寂静。
苏晚意的心慢慢沉了下去。那个电话,绝不仅仅是“一点小问题”。
快走到书店所在的巷口时,顾屿的脚步忽然顿住了,揽着苏晚意肩膀的手也微微收紧。
苏晚意疑惑地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的目光锐利地投向书店门口的方向。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书店门口那盏暖黄色的灯笼下,停着一辆与古镇格调格格不入的黑色豪华轿车。车旁,站着一位穿着考究羊绒大衣、身姿笔挺的中年女士——顾屿的母亲。
她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正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神情淡漠。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目光精准地落在相携而来的两人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顾屿揽着苏晚意肩膀的那只手上。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瞬间划破了夜晚温暖的伪装,带来刺骨的寒意。
苏晚意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直窜头顶,下意识地想要挣脱顾屿的手。
顾屿却将她揽得更紧,力道坚定,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保护欲。他迎上母亲的目光,脸上的温和笑意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苏晚意从未见过的、冷峻而疏离的戒备。
“妈。”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却没有任何温度,“您怎么来了?”
顾母的目光从两人紧挨的身体上缓缓移开,落在顾屿脸上,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看不出情绪的弧度。
“我来看看,是什么样的人间盛景,”她的声音平稳,却字字带着无形的压力,“让我儿子乐不思蜀,连公司董事局临时召开的紧急会议,都可以置之不理。”
夜空下,气氛骤然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庆功宴的余温尚未散尽,冰冷的现实已再次兵临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