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申时,一辆低调而不失华贵的马车驶离靖北王府,前后各有数骑护卫。
七宝赶着车,车内李简闭目养神。公良北策马护卫在侧。
不多时马车在林府门前停下,七宝上前递了名帖,门房早已得了吩咐,恭敬地将这位新婚的世子姑爷迎入府中。
李简迈步而入,七宝与公良北自然紧随其后。
在正厅等候不过片刻,便见林湛与林母一同现身。
林湛已换下官袍,着一身深色常服,更显儒雅沉稳。
林母则面带恰到好处的微笑,眼中却难掩对女儿的关切。
“小婿拜见岳父、岳母大人。”李简恭敬执礼,姿态无可挑剔。
“贤婿不必多礼,快请坐。”
林湛抬手虚扶,目光在李简身上短暂停留,带着审视。
林母不及寒暄,便忍不住问道:
“贤婿,怎不见瑶瑶一同回来?”
李简面露恰到好处尴尬,微微垂眸道:
“回岳母大人,玥瑶她……昨日礼成,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正在府中静养。
待三朝回门之期,小婿再与她一同回来,好好拜见二老。”
林母一听“昨日礼成”、“身子不适”,脸上顿时了然,闪过一丝心疼,连声道:
“应当的,应当的!是该好生歇着,贤婿有心了。”
她心下稍安,看来女儿与李简相处尚可,至少表面如此。
侍女奉上香茗。
李简轻呷一口,放下茶盏,这才缓声道出今日的次要来意:
“岳父、岳母,今日小婿冒昧前来,实是有一事相求。”
“哦?贤婿但说无妨。”林湛道。
“是关乎玥瑶的。
她初入王府,身边皆是生面孔,难免有些思家情切。
昨日同小婿提起,自幼陪伴她的侍女舒儿,情同姐妹,心中甚是挂念。
小婿想着,若能接舒儿过府相伴,玥瑶心中宽慰,于身心皆有益处。
故而今日特来恳请二老允准,让舒儿随我回府。”
李简语气诚恳,端得一位体贴入微好丈夫。
林母一听,立刻道:
“这是正理!瑶瑶身边是该有个知根知底的人陪着。
老爷,您看?”她看向林湛。
林湛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驳李简的面子,遂点头道:
“贤婿考虑周到。夫人,你去安排一下,让舒儿收拾一下,随贤婿回府吧。”
林母应声,起身带着丫鬟离去。
厅内一时只剩下翁婿二人,气氛依旧和睦。
林湛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带着几分正式的歉意:
“贤婿,前次小女任性,私自离京,幸得贤婿途中偶遇,方能安然将其带回。
此事,是我林家管教不严,给贤婿添麻烦了,林某在此致歉。”
他话语诚恳,完全没有位列三公该有高傲。
李简立刻欠身还礼:
“岳父言重了。
玥瑶她……姿容绝世,性情率真,骤然得知陛下赐婚,心中惶惑,有所抗拒实乃人之常情。
莫说是她,便是小婿初接旨意时,亦感突然。”
他话语一顿,接着脸上不自觉浮现几分笑意:
“更何况阴差阳错之下,竟能与玥瑶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岂非正是天意注定?
可见我与玥瑶确有缘分。”
林湛颔首,眼中掠过一丝似是欣慰的神色:
“贤婿能如此想,心胸开阔,实乃瑶瑶之福。
她自幼被我们娇惯坏了,日后若有不当之处,还望贤婿多多包容。”
李简连忙抱拳答应:
“岳父尽可宽心。小婿远在北地便已仰慕玥瑶才名,如今幸得佳人,心中唯有珍之爱之,绝无他念。”
林湛微微颔首,像是对李简的回答甚是满意。接着便随口问道:
“王爷在北境可还安好?
边塞苦寒,军务繁重,我等在京中同僚,时常挂念。”
李简笑容不减,从容应答:
“有劳岳父挂怀。父王身体硬朗,精神矍铄,一顿饭尚能食半只羊,饮酒一坛,每日仍亲巡营垒,训诫将士,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语气带着几分敬意与自豪,话锋随即轻轻一转,仿佛晚辈无奈的抱怨:
“只是……父王他如今唯一念叨的,便是催着小婿早日让他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
来信每每提及......” 李简状做苦笑,
“竟比那催问军情还要急切几分。”
林湛闻言,抚须轻笑,神态自然无比:
“呵呵,王爷性情豪迈。盼孙心切,亦是人之常情。贤婿如今已成家立室,此事自是水到渠成。
待他日弄璋弄瓦之喜传来,不仅是王爷,便是陛下闻之,想必也会龙颜大悦。”
李简眼睫微垂,旋即抬起,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附和道:
“岳父说的是。一切……自有天意与圣意。
届时若有好消息,定当第一时间禀报岳父岳母。”
“那是自然。”林湛含笑点头,举杯示意饮茶。
这时,林母适时的领着收拾好一个小包袱、眼眶微红的舒儿走了进来。
“贤婿,舒儿带来了。这丫头一听是去王府伺候小姐,一刻都不愿耽搁呢。”
林母笑着说道,轻轻拍了拍舒儿的手背。
舒儿连忙上前,对着李简和林湛规规矩矩地跪下磕头:
“奴婢谢老爷、夫人恩典,谢世子爷恩典!”
“起来吧。”林湛语气平淡,
“去了王府,需恪守规矩,比在林府更要尽心伺候世子与世子妃,不可懈怠。”
“是!奴婢谨记老爷教诲!”舒儿哽咽着应道,声音却带着坚定。
李简见目的已达,便顺势起身告辞:
“多谢岳父、岳母成全。时辰不早,小婿便不多叨扰二老休息了,就此告辞。”
林湛与邓氏将他送至厅门廊下。
李简拱手再行一礼,随后带着舒儿,在七宝与公良北的随护下,转身离去。
林湛负手立于廊下,目光追随着李简离去的身影,直至其彻底消失在照壁之后。
林母轻轻走近,顺着丈夫的目光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庭院,低声问道:
“老爷,你看……这位世子爷,如何?”
林湛沉默片刻,方才缓缓收回目光,语气平静无波:
“年少俊彦,礼数周全,应对得体,颇有靖北王当年的风范。”
林母闻言却撇了撇嘴,显然是对自己夫君这滴水不漏的回答不满意......
府门外。
马车早已候着。
七宝快步上前摆好脚踏。李简率先登上马车。
舒儿站在车下,看着华贵的马车,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还愣着干什么?上车啊。”李简催促道。
舒儿脸一红,小心翼翼地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车厢内极为宽敞,李简上车便慵懒地倚在一侧软垫上。
舒儿不敢惊扰,缩在离车门最近的角落,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七宝轻喝一声,马车缓缓启动,骨碌碌的车轮声碾过青石板路,驶离了林府所在的清静街巷。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隐隐传来的市井喧嚣。
李简依旧闭着眼,心中重新勾勒着那位深不见底的岳父大人的形象。
舒儿则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她紧了紧自己的小包袱,里面是她全部的家当,也是她通往未知王府生活的全部依凭。
心中既有即将见到小姐的欣喜,更多的是对前路的茫然与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