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那一声“你说什么？！”，如同困虎咆哮，震得烛火都猛地一颤！
滔天的杀意混合着巨大的惊疑，化作实质般的压力，狠狠压在潘金莲身上。他向前踏出一步，地上西门庆的尸体似乎都跟着抖了一下。只要她的答案有半分不对，那沙包大的拳头下一秒就能砸碎她的头颅！
潘金莲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但她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抬起泪眼模糊的脸，任由鲜血和泪水在脸上混成一片，显得凄惨又绝望，声音因极度激动而尖利发颤：
“第一句！你哥哥武大，身体再弱，何曾有过急症？！为何偏偏在你离家公干之时，一夜之间就暴毙而亡？！”
武松瞳孔猛地一缩！哥哥身体矮小，却并非病弱，这是他心中一直存在的疑窦！只是当时悲痛过度，又被“奸夫淫妇”的怒火冲昏了头脑，未曾深想！
潘金莲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语速极快，字字泣血，抛出第二个更炸的问题：
“第二句！他死后，是谁第一时间赶来，殷勤帮着操办丧事，堵住左右邻舍悠悠之口，不让人仵作细验尸身？！是这地上的西门庆，和那隔壁的王婆！”
王婆！西门庆！
这两个名字如同毒针，狠狠扎进武松耳中！他猛地想起，他回来时，哥哥已然入棺，确是王婆和西门庆在旁假惺惺地帮忙！当时只觉厌恶，如今想来，竟是处处透着诡异！
潘金莲看着他剧烈变化的脸色，知道话已起效，抛出最后一句，也是最致命的一句：
“第三句！我若真与这奸贼有情，早已暗中勾搭成奸，何须等你回来？！又何须在你眼皮底下，用如此蠢笨之法杀他，自寻死路？！二郎！你仔细想想！他们毒杀你哥哥，如今又要故技重施来害我！分明是要让你我自相残杀，他们好永绝后患，霸占家产啊！！”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嘶喊出来，声音破碎，充满了无尽的冤屈和悲愤，随即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地，失声痛哭！那哭声哀恸欲绝，闻者心酸。
silence 。
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潘金莲绝望的哭声在血腥的房间里回荡。
武松僵在原地，如同被一道道天雷接连劈中！
哥哥并非急症暴毙？
西门庆和王婆阻拦验尸？
嫂嫂若真有奸情，何必此时此地杀人？
三个问题，三个巨大的疑点，如同三把重锤，狠狠砸碎了他先前那“铁证如山”的认知！
是啊！如果嫂嫂真是凶手，为何不跑？为何要在这里等着他来发现？这根本不合常理！
再看瘫倒在地、哭得几乎晕厥的嫂嫂，浑身是血，衣衫因方才挣扎而凌乱，脸上哪有一丝一毫杀人后的狠毒或奸猾，只有近乎崩溃的绝望和冤屈！
那模样，绝非伪装！
再联想到哥哥死得不明不白，西门庆和王婆平日的为人……
一股比刚才更冰冷、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武松全身！
难道……自己真的错怪了她？
难道哥哥真是被奸人所害？
自己差点……就亲手杀了唯一知情的苦主，成了仇人手中的刀？！
“呃啊——！”
巨大的愧疚、后怕和被愚弄的愤怒，让武松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低吼，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门框上！
“咔嚓！”木质的门框竟被他砸得裂开！
他双眼赤红，喘着粗气，再看向潘金莲时，那骇人的杀意已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复杂和一丝……慌乱。
“嫂…嫂嫂……”他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刚才所言，可是当真？！”
潘金莲抬起泪眼，看着他砸裂的门框和赤红的眼睛，知道最关键的一关，暂时过去了。
她抽噎着，声音微弱却清晰：“二郎若不信……现在便可去那王婆家中搜搜……看她那里，是否还藏着……未来得及处理的毒药……”
她记得清清楚楚，前世王婆就是用那包砒霜毒死了武大郎！
武松闻言，虎目猛地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好！好一个毒妇！好一个西门庆！”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
他深吸一口气，再看向潘金莲时，眼神已然不同。
他弯腰，不是动手，而是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动作甚至有些笨拙地，披在了潘金莲凌乱染血的衣衫上。
“嫂嫂……暂且在此等候。俺这便去寻那老猪狗问个明白！”
说完，他猛地转身，如同一尊被彻底激怒的煞神，带着滔天的怒火，大步流星地冲出门去，方向直指隔壁王婆家！
房间里，只剩下潘金莲和一具冰冷的尸体。
直到武松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潘金莲才缓缓止住了哭声。
她瘫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而来，让她手脚都在发软。
刚才那短短片刻的交锋，耗尽了她两世的心力。
赌对了。
她用三句话，暂时撬动了武松这颗顽石，搬开了悬在头顶的必死之局。
但……
危机远未结束。
武松此去，若搜到毒药，王婆会如何狡辩？
若搜不到，武松的怀疑是否会再次反弹？
西门庆死在这里，血迹、凶器、她的模样……这一切又该如何收场？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
潘金莲擦去脸上的血泪，目光落在西门庆那张凝固着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脸上，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而坚定。
不管怎样，第一步，总算走出去了。
这条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之路，她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