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霞飞路的午后总裹着层慵懒的光晕,梧桐叶在石板路上投下碎金似的影子,黄包车的铜铃“叮铃”响过窄巷,混着远处小贩“卖糖粥嘞”的吆喝,倒衬得弄堂深处愈发安静。
沈青梧站在巷口第三家铺子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蓝布旗袍的盘扣——那旗袍洗得发白,下摆还沾着点墙灰,是她特意从破庙角落里翻出来的旧衣,此刻正完美掩住她常年练枪磨出的肩线。
她左臂贴着块粗纱布,纱布边缘故意挣开个小口,暗红的血渍渗出来,还沾了些新鲜的黄泥,远看就像刚被人推倒在泥地里蹭出来的伤。
巷尾那家“顾记诊所”的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梨木牌,字迹被风雨浸得模糊,只勉强辨出“顾记”二字,连块像样的招牌都没有。
沈青梧深吸口气,故意放慢脚步,走得有些踉跄,路过诊所门槛时,左脚尖轻轻磕了下门柱,整个人顺势往门框上靠去,手忙脚乱地扶住木头边框才站稳。
“吱呀”一声,诊所的木门从里拉开道缝,先传出来的是玻璃药瓶碰撞的轻响,接着是个清润的男声,不高不低,却带着种安抚人的沉稳:“这位小姐,当心些——需要帮忙吗?”
沈青梧抬起头,睫毛轻轻颤了颤,刻意让眼底浮起层怯意。
门内的男人刚从里间走出来,穿件浆洗得平整的白大褂,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
他约莫三十岁年纪,戴副细框圆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墨,此刻正落在她胳膊的纱布上。他左手还捏着支没拧上盖的钢笔,指腹沾着点蓝黑墨水,显然是刚在写什么。
“我……我没事。”沈青梧往后缩了缩手,声音放得又轻又软,还带着点喘,“就是刚才在前面巷口,被两个混混推了下,蹭到了墙……”
男人没追问“混混”的事,只侧身让开半扇门,门内的药香混着淡淡的酒精味飘出来,落在她鼻尖。
“进来吧,”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却让人没法拒绝,“外面风大,我给你重新处理下伤口,免得沾了灰发炎。”
沈青梧咬了咬下唇,装作犹豫了片刻,才低着头,跟着他跨进了诊所。
外间不大,靠窗摆着张问诊台,台上铺着块洗得发灰的白桌布,桌角压着张揉皱的《申报》,边角还带着油墨的湿气,露出的标题里,“日军增兵租界”几个字格外扎眼。墙面上挂着幅泛黄的《人体解剖图》,图边钉着几个木钩,挂着几件叠得整齐的白大褂。
最里面是个玻璃药柜,格子里码着一排排贴了标签的玻璃瓶,阳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瓶子上,映出细碎的光斑。
男人引她坐在问诊台前的木椅上,转身去里间取东西。
沈青梧坐在椅子上,手指悄悄攥紧了衣角,目光却没闲着——她扫过问诊台的抽屉缝,瞥见里面露出来的半截白色纸角,又飞快地掠过高脚柜上的座钟,钟摆“滴答”响着,指针正指向下午三点。
这诊所看着普通,可落在她眼里的细节,却处处透着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