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民商行里间的窗棂斜斜切进半寸暖阳,落在摊开的素笺上,将“三菱银行”四个字映得格外清晰。
沈青梧指尖捏着杜月笙那封从香港辗转寄来的密信,指腹反复摩挲着信尾“沈记商船资金汇三菱,航线直抵长崎”的墨迹,眉峰拧成一道浅川。
“长崎是日军在东亚的重要港口,武藤把鸦片利润汇去那里,十有八九是给日方筹措军资。”
顾晏辰坐在对面的梨花木椅上,指尖叩着桌角的账本,药柜里飘来的薄荷与当归混着油墨味,在狭小的空间里织成紧绷的氛围。
他抬眼看向沈青梧,目光落在她腕间露出的粗布袖口——这几日她练进阶格斗,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比初来时多了几分利落劲,“但三菱银行在法租界,门口常年站着巡捕,还有武藤的黑西装盯梢,不好查。”
沈青梧没接话,视线飘向桌角那枚“杜”字玉佩,玉佩边缘的血迹早已擦净,却总能让她想起雪夜灭门时,福伯倒在脚边的模样。
密信里“托沈青梧照看青帮码头产业”的嘱托,不仅是杜月笙的信任,更是她接近武藤走私网络的钥匙——只要摸清三菱银行里鸦片资金的流转规律,就能顺着线索摸到武藤与日方的关联,主线任务“确认武藤日方身份”的进度,或许能再往前推进一步。
“吱呀”一声,里间的门被轻轻推开,阿明顶着一头寒气闯进来,棉鞋上沾着的雪沫子在青砖地上融成小水痕。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揉得发皱的纸条,压低声音:“顾先生,阿青姐,这是我在聚仙楼烟馆旁的茶摊听来的——张法荛这三天都去了三菱银行,每次进去前都要跟门口一个穿和服的日本职员点头哈腰,出来时手里攥着个牛皮纸袋,还有两个黑西装跟着。”
“张法荛?”沈青梧倏然抬眼,指尖在密信上“张啸林手下”几个字上顿住。前几日阿明汇报过,武藤让张法荛代卖鸦片,抽成的事还没谈拢,如今张法荛频繁出入三菱银行,多半是替武藤对接资金。
她忽然想起冬至后在十六铺码头遇到的那个灰风衣男人——当时张啸林的手下李四抢沈记商船的货,那人只用一把左轮,十秒就打伤了两个地痞,临走时瞥她的那眼,冷得像淬了冰。阿坤说那是军统的人,代号“鬼手”,专盯日伪的走私线。
“会不会……鬼手也在盯三菱银行?”沈青梧把这个猜测说出来,顾晏辰的眉头皱得更紧:“军统的人行事诡秘,咱们要是撞上,未必是好事。张法荛身边有黑西装,还有张啸林的势力,你要是去查,太冒险。”
“越是冒险,越说明银行里藏着关键线索。”沈青梧指尖敲了敲纸条上“日本职员”几个字,眼底闪过一丝果决,“我扮成银行职员的家属,以存钱为由进去探探,看看那个穿和服的职员是谁,张法荛的牛皮纸袋里装的是什么。阿明跟着我,万一出事,你在银行外的电报局门口接应——那里人多,黑西装不敢明目张胆动手。”
顾晏辰还想劝阻,却见沈青梧已经站起身,伸手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半旧的月白色旗袍——这是顾晏辰托人找来的,比她之前穿的粗布褂子更像普通市民。
她将旗袍搭在臂弯,又摸出藏在床底的染血梅花旗袍的一角,指尖触到冰冷的绸缎,眼底的复仇火焰又亮了几分:“武藤能操控报纸、垄断商船,可他的钱总得有地方去。三菱银行就是他的命门,我必须去。”
阿明立刻点头:“阿青姐放心,我已经跟电报局的老王打好招呼了,到时候他会帮咱们盯着黑西装。”
顾晏辰看着两人笃定的模样,终是松了口气,从药柜最底层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铜制烟盒,打开后里面不是烟丝,而是两张折叠的法租界地图:“这是陈老板画的,标了银行附近的小巷和巡捕房位置,你拿着。要是遇到鬼手……尽量别起冲突,军统跟咱们目标一致,都是反日,说不定日后能用上。”
沈青梧接过地图,指尖抚过上面细密的线条,忽然想起码头那次,鬼手开枪时利落的动作,还有他瞥向自己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审视。
她把地图塞进旗袍夹层,正准备说话,就听见前堂传来阿力压低的声音:“阿青姐,顾先生,巷口有个穿黑短褂的,盯着咱们商行看了好一会儿了!”
沈青梧和顾晏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张法荛刚在银行露头,就有人来盯梢,显然武藤和张啸林的人,已经把益民商行和“阿青”这个身份,悄悄记在了心上。
“别管他,咱们按计划来。”沈青梧拢了拢旗袍领口,声音冷静,“明天一早,我去三菱银行。”
与此同时,三菱银行门口的黄包车上,张法荛捏着牛皮纸袋里的汇款单,对着身边的黑西装低声吩咐:“武藤大人说了,最近盯着益民商行那个叫阿青的丫头,她要是敢靠近银行,直接绑了带过来——听说她跟沈正宏那个死鬼有关系,说不定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
黑西装点头应下,黄包车碾过积雪,朝着聚仙楼的方向驶去,车后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很快被飘落的新雪,悄悄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