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正月十四的霞飞路,残雪还凝在梧桐枝桠间,风一吹便簌簌落进沿街商铺的玻璃橱窗里。
沈青梧裹着件藏青色棉袍,领口别了枚银质梅花扣——那是顾晏辰昨夜送来的,说是军统联络点“锦绣布庄”的暗号,见扣如见人。
她脚步放缓,目光扫过布庄门楣上褪色的红绸,门内挂着几匹素色杭绸,伙计正低头拨着算盘,指节上的薄茧透着几分不似商人的硬朗。
沈青梧深吸口气,攥紧了袖中折得方方正正的信纸,指尖触到纸角的墨痕时,想起昨夜顾晏辰的话:“鬼手性子桀骜,只认实证,信里要写清沈记商船的航线和鸦片数量,别多废话。”
推门时风铃轻响,伙计抬眼看来,目光先落在她领口的梅花扣上,随即又移到她脸上,语气平淡:“姑娘要扯布?”
“要匹藏青的,做件夹袄。”
沈青梧顺着话头应着,目光快速扫过店内——柜台后立着个木柜,柜门上刻着小小的“军”字,与顾晏辰描述的联络标记分毫不差。
她走到柜台前,指尖在布样上慢慢划着,声音压得极低:“听说你们这儿收旧布,我这儿有块‘沈记’的料子,想问问价。”
伙计拨算盘的手顿了顿,眼皮垂了垂,拿起一匹藏青布铺在柜上:“旧布要看成色,姑娘带来了?”
沈青梧点头,假装去解棉袍的盘扣,实则从内衬口袋里摸出那封信纸,趁着扯衣领的动作,飞快塞进伙计递来的布卷里。
指尖刚收回,就见布庄后门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灰布短褂的男人探进头,眼神锐利地扫过沈青梧,沉声道:“老板,有人找。”
伙计脸色微变,飞快将布卷包好,递到沈青梧手里,低声道:“姑娘慢走,布钱记在账上。”
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让她赶紧走。
沈青梧接过布卷,指尖能感觉到里面信纸的厚度,刚要转身,那灰褂男人已经走了进来,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语气带着审视:“姑娘看着面生,不是这附近的人吧?”
“娘家在苏州,来上海投奔亲戚。”
沈青梧定了定神,模仿着顾晏辰教的富家女语气,故意拽了拽棉袍下摆,“亲戚住法租界,离这儿不远。”
男人往前走了两步,离她不过三尺远,沈青梧能看见他腰间鼓着一块,像是藏了枪。
她心里一紧,手悄悄按在袖中的水果刀上——那是上次烟馆遇袭后,顾晏辰给她的,此刻刀柄的凉意让她稍稍安心。
“苏州来的?”男人冷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扯她手里的布卷,“我倒要看看,苏州来的姑娘,要扯这么厚的布做什么。”
就在这时,伙计突然上前一步,挡在沈青梧身前,对着男人道:“王哥,客人的布,哪能随便动?要是传出去,说咱们锦绣布庄欺负客人,以后谁还来?”
男人瞪了伙计一眼,刚要发作,布庄外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紧接着有人喊:“张老板,巡捕房的人来了,说是要查鸦片!”
男人脸色骤变,也顾不上沈青梧,转身就往后门走:“先躲躲!”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后门。
伙计松了口气,对着沈青梧使了个眼色:“姑娘快走吧,巡捕房的人难缠。”
沈青梧点头,攥紧布卷快步出门,刚拐进巷口,就听见布庄里传来巡捕的呵斥声。
她不敢停留,脚步加快,棉袍下摆扫过残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走到巷尾时,她回头望了眼锦绣布庄的方向,确认没人跟来,才稍稍放慢脚步。
布卷里的信纸还安安稳稳躺着,那是递给鬼手的投名状,也是推进调查的关键——只要鬼手肯合作,就能借军统的力量,彻底摸清武藤敬二的鸦片走私渠道,主线任务的进度,或许能再往前推一大步。
风又起了,吹得她耳边发疼,沈青梧裹紧棉袍,朝着益民商行的方向走去。
她知道,这封信递出去,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武藤的杀手、张啸林的势力,还有军统那边未知的态度,但只要能查清真相,为沈家报仇,再难走的路,她也得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