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悦来客栈的窗纸就被晨雾浸得发灰,巷子里只有巡夜人收岗时的脚步声,“笃笃”地敲在青石板上,又很快被江风卷走。
沈青梧是第一个醒的,摸出枕边的布包,指尖划过里面的开锁工具——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纷乱的思绪瞬间沉定。
布包里还藏着半张码头路线图,是阿坤连夜补画的,用蓝笔标了新添的暗哨位置:栈桥两侧各加了两人,煤堆后方的小巷口,多了个穿黑短褂的岗哨。
她将路线图铺在桌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仔细看,身后传来顾晏辰起身的动静。
“醒了?”顾晏辰揉了揉眉心,眼底带着些许熬夜的红血丝,他走到桌旁,拿起路线图扫了一眼,“阿坤凌晨又去了趟码头,说刀疤脸比咱们想的更谨慎,不仅加了明哨,还在货仓周围埋了两个暗哨,专门盯着煤堆方向——怕是猜到有人会从那边动手。”
沈青梧指尖点在“煤堆后暗哨”的标记上,语气平静:“正好,煤堆后是咱们和鬼手、地下党汇合的地方,先解决那两个暗哨,省得待会儿动手时被缠上。
阿力呢?叫他起来收拾东西,咱们卯时三刻出发,赶在辰时前到码头。”
顾晏辰应着,转身去敲隔壁的房门。没一会儿,阿力揉着眼睛跑了过来,手里攥着两把水果刀,腰间还别着个布囊,里面装着石头——是用来引开暗哨的。
阿坤跟在后面,肩上扛着个粗布袋子,里面是给地下党同志带的干粮和水,脸色比昨天更沉:“刚收到眼线的消息,李四的人已经到了巷口,正查过往的搬运工,咱们得绕着东边的窄巷走,别被他们撞见。”
四人没敢点灯,摸黑收拾好东西,悄悄拉开客栈的后门。
晨雾比想象中浓,走在巷子里,能见度不足三尺,脚下的石板路沾着露水,滑得很。
沈青梧走在最前面,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上,左手攥着路线图,每走几步就停一下,听着周围的动静——特种兵的听觉,让她能清晰分辨出,不远处有脚步声正往这边来。
“躲起来。”沈青梧压低声音,拉着阿力躲到墙根的柴堆后,顾晏辰和阿坤则藏在另一侧的门廊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是两个穿黑短褂的人,嘴里骂骂咧咧的,手里攥着铁棍,显然是刀疤脸派来巡逻的暗哨。
“他娘的,这破雾天,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武藤大人还让咱们查,查个屁!”
“别废话,要是让沈家那小贱人跑了,或是货出了岔子,刀疤脸能扒了咱们的皮!再走两条巷,要是没动静,就回码头交差。”
两人说着,从柴堆旁走过,沈青梧屏住呼吸,直到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雾里,才松了口气。
“走,快些。”她率先起身,加快脚步往码头方向走——卯时三刻快到了,要是迟到,不仅会错过和地下党的汇合,还可能被鬼手误以为“违约”,到时候合作就彻底黄了。
往东的窄巷更僻静,两侧的墙头上爬满了枯藤,晨露滴在衣领上,凉得刺骨。
阿力走在中间,紧紧跟着沈青梧,声音带着点发颤:“青梧姐,你说……咱们今天能成功吗?刀疤脸的人那么多,还有暗哨……”
“能。”沈青梧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坚定,“咱们有路线图,有地下党的支援,还有鬼手帮忙,只要按计划来,一定能拿到鸦片样本。你别慌,跟着我,要是遇到情况,就按之前说的,用石头引开暗哨,别正面冲突。”
阿力用力点头,攥紧了手里的刀,眼神里的紧张少了些,多了几分笃定。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终于传来了江风的声音,夹杂着搬运工的号子——是码头到了。
沈青梧放慢脚步,示意众人停下,她悄悄探出头,往煤堆方向望:晨雾中,能看到两个穿黑短褂的人正靠在煤堆上抽烟,正是阿坤标记的暗哨;不远处的栈桥旁,刀疤脸正站在那里,指挥着手下检查跳板,神情凶狠。
“地下党的同志应该到了,在煤堆另一侧的废弃仓库里。”阿坤凑过来,低声说,“我先去引开那两个暗哨,你们趁机去仓库汇合,记住,接头暗号是‘清风送药’,对方会回‘明月渡人’。”
沈青梧点头:“小心点,引开就行,别跟他们缠斗。我们在仓库里等你,要是一刻钟后你没到,我就派人去接应你。”
阿坤应着,从布袋子里摸出个馒头,假装是早起找活干的搬运工,慢悠悠地往煤堆方向走。
那两个暗哨见了他,立刻站直身子,厉声喝问:“干什么的?这里不让过,赶紧走!”
“老总,我找活干的,听说沈记船今天卸货,想过来看看有没有杂活。”
阿坤陪着笑,故意往暗哨身边凑,“要是有活,我力气大,能搬东西,给两个铜板就行……”
趁着暗哨注意力被阿坤吸引,沈青梧朝顾晏辰和阿力使了个眼色,三人弯腰,借着晨雾的掩护,飞快地绕到煤堆另一侧。
废弃仓库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轻微的动静,沈青梧抬手敲了敲门,压低声音喊:“清风送药。”
门里立刻传来回应,声音沉稳:“明月渡人。”
门被拉开,三个穿粗布衣裳的男人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个高个子,脸上有道浅疤,正是地下党的负责人老郑。
他看到沈青梧,眼神亮了亮,伸手握住她的手:“是阿青同志吧?顾先生跟我们提过你。另外两个同志在里面,带了三把步枪和四个烟雾弹,都检查好了,随时能用。”
沈青梧跟着老郑走进仓库,里面还站着两个年轻人,正擦拭着步枪,见他们进来,立刻起身打招呼。
她扫了眼墙角的装备,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辰时快到了,江面上已经能看到沈记商船的轮廓,鬼手还没到,阿坤也没回来,心里不由得揪紧了几分。
“再等等阿坤和鬼手。”沈青梧说,“辰时一到,沈记船就会靠岸,刀疤脸肯定会让手下卸货,咱们得在他们打开货仓前,解决掉周围的暗哨,不然没机会靠近货仓门。”
话音刚落,仓库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沈青梧立刻抬手,示意众人戒备。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是阿坤,他喘着气,脸上沾了点煤灰:“暗哨引开了,往巷口方向去了。鬼手也到了,在煤堆后等着,让咱们辰时一到,就动手,他去解决栈桥两侧的明哨。”
沈青梧松了口气,走到仓库门口,往煤堆方向望了一眼——晨雾中,一道灰色的身影正靠在煤堆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灰风衣,戴着黑色礼帽,手里握着把左轮,正是鬼手。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头看了过来,隔着薄雾,眼神冷得像冰,却带着一丝确认的意味。
江面上的沈记商船越来越近,桅杆顶端的樱花旗徽,在晨雾中隐约可见。
辰时的钟声,从远处的教堂传来,“当——当——”的声响,像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截货之战,敲响了倒计时。
沈青梧攥紧了手里的开锁工具,转身对众人说:“按计划来!老郑带两个同志,解决货仓周围的暗哨;顾先生和阿力,跟我去栈桥,等鬼手解决了明哨,就趁机靠近货仓,拿鸦片样本;阿坤,你去巷口盯着李四的人,要是他们过来支援,就用石头引开他们,别让他们靠近栈桥!”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眼神里都透着坚定。
晨雾依旧浓稠,却掩不住空气中越来越浓的紧张气息。
沈青梧率先走出仓库,朝着栈桥方向走去,江风卷起她的衣角,腰间的刀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知道,辰时一到,码头就会变成战场,而这场仗,不仅关乎鸦片样本的获取,更关乎能否进一步查清武藤的走私网络——她没有退路,也绝不会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