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灵化毒散”配制成功的第二天,陆晚吟便开始着手准备下一步的辅助汤药。
这汤药虽不如化毒散复杂,但需要文武火交替,熬煮时间颇长,对火候的掌控要求极高。
午后,陆晚吟再次来到了主院的药房。
萧夜珩竟也在。他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手里依旧拿着书卷,似乎只是换个地方看书。
陆晚吟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自顾自地开始忙碌起来。
她将所需的药材一一检查、清洗、切片或捣碎,动作娴熟,神情专注。
萧夜珩的目光,却并未完全落在书页上。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在药炉和桌案间忙碌的纤细身影。
药房里很安静,只有药材投入砂锅时轻微的“噗通”声,以及炉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和谐,再次弥漫在两人之间。
汤药需要熬煮近两个时辰。陆晚吟不敢离开,一直守在药炉旁,时不时用竹筷轻轻搅动,观察着药汤的色泽和浓稠度。
萧夜珩偶尔会抬眼看去,看到她被炉火映得微红的脸颊,以及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他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
眼看汤药即将熬成,陆晚吟用湿布垫着,准备将砂锅从炉火上端下来。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精神集中有些疲惫,也或许是那湿布没有完全裹住锅耳,在她用力端起砂锅的瞬间,一股灼热的刺痛猛地从右手手背传来!
“嘶——!”陆晚吟痛得倒吸一口冷气,手一抖,沉重的砂锅险些脱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如风般掠至!
萧夜珩一手稳稳地接住了即将倾覆的砂锅,另一只手迅速抓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陆晚吟疼得眼圈都有些发红,抬起右手。只见白皙的手背上,赫然是一片刺目的红痕,边缘已经迅速起了几个细小的水泡。
“没端稳……烫了一下。”她吸着气,试图抽回手,这点小伤她自己能处理。
萧夜珩却攥紧了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不容她挣脱。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背那片红肿上,眉头紧紧锁起,脸色瞬间沉得吓人。
“别动。”他声音低沉,带着命令的口吻。
他先是迅速将接住的砂锅放到一旁安全处,然后拉着陆晚吟走到旁边用来净手的铜盆前,毫不犹豫地舀起旁边备用的凉水,缓缓冲洗她烫伤的手背。
冰凉的水流冲刷着灼痛的皮肤,带来一阵短暂的舒缓。
陆晚吟有些发愣地看着他。他动作很快,却又异常小心,避开了那些水泡,专注地用凉水降温。
他……这是在照顾她?
冲洗了片刻,感觉灼痛感减轻了些,萧夜珩才停下。他松开她的手腕,转身快步走到药柜前,目光锐利地扫过一排排药瓶和药匣。
“王爷,我自己来就……”陆晚吟话还没说完,就见萧夜珩准确地从其中一个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白瓷小罐。
那是她之前配制,专门用于治疗烫伤、促进愈合的“白玉生肌膏”。
他拿着药膏走回来,不由分说地再次拉起她的手腕,将她按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手伸出来。”他命令道,语气依旧硬邦邦的。
陆晚吟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他眼中不容置疑的神色,鬼使神差地,将受伤的右手伸到了他面前。
萧夜珩打开药罐,一股清凉的药香散发出来。他用指尖剜了一小块莹白剔透的药膏。
然后,他俯下身。
陆晚吟屏住了呼吸。
他的动作,与她预想的不同。没有粗鲁,没有敷衍,反而……带着一种与他周身冷硬气质截然相反的、近乎笨拙的轻柔。
他的指尖微凉,带着薄茧,触碰到她灼痛的手背时,让她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
萧夜珩的动作立刻顿住,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邃,带着询问。
“没……没事,有点凉。”陆晚吟连忙解释,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萧夜珩收回目光,再次低下头,更加小心翼翼地将药膏在她烫伤的红痕处均匀涂抹开。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确保每一寸受伤的皮肤都被药膏覆盖,却又巧妙地避开了那些脆弱的水泡。
药膏带来的清凉感迅速渗透皮肤,有效地缓解了之前的灼痛。
可陆晚吟却觉得,被他指尖触碰过的地方,仿佛燃起了另一把火,细细密密,一路烧到了心里。
她低着头,能看到他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投下的阴影,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混合了淡淡墨香和药香的气息。
他专注的神情,他轻柔的动作,与他平日里杀伐果断、冷若冰霜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这种反差,让陆晚吟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好几拍。
整个药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萧夜珩专注地涂抹着药膏,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易碎品。他从未做过这种事,动作生疏,甚至有些僵硬,但那份小心谨慎,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终于,药膏涂抹均匀。
萧夜珩直起身,看着那片被白色药膏覆盖的伤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
“还疼吗?”他问,声音比刚才似乎柔和了一丝丝。
陆晚吟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不自觉地发软:“好多了,这药膏效果很好。”
她尝试着想收回手,却被萧夜珩再次按住。
“别动,等药膏吸收。”他说着,目光依旧落在她的手上,仿佛那是什么需要严加看管的重要物件。
陆晚吟:“……”
她只能维持着伸手的姿势,感觉整个右臂都有些僵硬,而被他轻轻握住的腕部,温度高得惊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陆晚吟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她偷偷抬眼去看萧夜珩,他侧着脸,目光低垂,看不清具体神色,但那紧抿的唇线,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
“咳……”陆晚吟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要因为心跳过快而晕倒了,她试图找点话题打破这诡异又暧昧的气氛,“多谢王爷。一点小伤,还劳烦王爷亲自……”
“既知是小伤,为何如此不小心?”萧夜珩打断她,抬眸看她,眼神里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后怕?
陆晚吟被问得一噎,小声嘀咕:“意外嘛……谁知道那布没垫好……”
“日后这等事,让下人来。”萧夜珩语气不容置疑,“或者,叫本王。”
陆晚吟诧异地看向他。叫他?叫他来端锅熬药?
萧夜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松开了握着她的手腕,但语气依旧强硬:“你的手若废了,谁给本王解毒?”
原来是因为这个。
陆晚吟心头那点刚刚升起的奇异感觉,瞬间凉了半截。
是啊,他是担心没人给他解毒。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公式化的笑容:“王爷放心,这点小伤不影响施针用药。臣妾会尽快好起来的,不敢耽误王爷的治疗。”
萧夜珩看着她瞬间疏离的笑容,眉头再次蹙起,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声道:“记住便好。”
他转身,走回窗边的太师椅坐下,重新拿起了书卷,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仿佛刚才那个小心翼翼为她上药的人,只是她的错觉。
陆晚吟看着自己手背上均匀涂抹的药膏,那清凉的感觉还在,可心里却莫名地有些发堵。
她轻轻握了握拳,忽略掉心底那丝莫名的失落,起身去处理那锅已经熬好的汤药。
药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只是这一次的安静里,似乎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
而坐在窗边的萧夜珩,书页久久未曾翻动。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手腕肌肤的细腻触感,以及药膏清凉的香气。
他刚才……是不是又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