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澄缓缓站起身,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对啊。朱文这个当年把她逼到抑郁的人,终于要坐牢了。这么好的消息,我怎么能不亲自去告诉她?”
他说完后,周先礼竟意外地平静了下来。
他瘫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目光沉滞,眼底翻涌着周澄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这一刻,周澄心里也有些别扭。
他怕那几句话说得太重,真把父亲打击得一蹶不振。
毕竟身为儿子,他太了解周先礼把面子看得多重要,而朱文这件事,让他里子面子全都丢尽了。
周澄瞥了一眼散落一地的空酒瓶,默不作声地一个个捡起,扔进垃圾桶。
当他再次抬头时,发现周先礼已经闭上了眼,嘴唇紧抿,一道泪痕正从眼角滑落。
周澄下意识伸手,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手却被周先礼“啪”地一下打开。
周澄嗤笑一声,在旁边的沙发坐下。“说起来,咱俩不愧是父子,都一样好面子。但我跟你还是有点不一样,至少我醒悟得还算及时。”
周先礼猛地睁开眼看向他:“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朱文是什么人,是吗?要真是这样,你现在就可以报警把我抓起来!我眼睁睁看着朱文害死我爸!你去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澄连忙解释,“我是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没必要把自己困在纠结和难过里,在这儿半死不活地喝酒。勇于面对就行了。”
“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漂亮话!”周先礼用力一挥手,语气冲得很,“你就是这个意思!你就是在怪我!”
周澄皱眉反问:“那你说说,我在怪你什么?”
周先礼沉默良久,像是自暴自弃般,用赌气的口吻一口气说道:“怪我娶了朱文!怪我对你态度差!怪我因为愧疚,过分信任周本端!怪你妈得抑郁症的时候,我没有及时疏导,没有帮她走出来!怪我。。。。。怪我害得她得了抑郁症!”
听他一股脑说出这么多,周澄很想回一句“你知道就好”。
可看着父亲那万念俱灰的神情,终究还是不忍心,毕竟,他就这么一个爸。
“是人都会看走眼,都会有错过和遗憾,谁还能不犯错呢?”周澄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不也一样?就因为当年嘴贱,说了那些混账话,让沈云溪离开了我这么多年。我高中时对她一点也不好,现在。。。。不也在想办法弥补吗?”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也带上了难以掩饰的低落。
周先礼听出他情绪不对,烦躁地揉了揉额角。
这小子怎么自己先emo上了?
他慢慢坐起身,盯着周澄:“你今天过来,应该不止是为了安慰我吧?”
以他对儿子的了解,这小子没那么好心。
周澄收敛思绪,对上父亲深邃的目光,有些心虚地轻咳一声:“我今天过来,主要就是看看您。”
周先礼翻了个白眼:“你能把我那个混账儿子还给我吗?”
周澄:“。。。。。您还挺幽默。”
他说着站起身:“行了,我也该走了。您也别总喝酒了,没意思。难道喝醉了,别人就不会在背地里议论您了吗?”
周先礼被他噎得一时无语,没好气地问:“你去哪?就这么不想跟我待在一块儿?”
周澄刚要回答,忽然想起保姆之前的轻咳,以及舅舅的提醒。
“现在正是你和你爸修复关系的关键时期,得防着周本端出狱后东山再起。我可听说,你爸虽然不想管朱文,但正在想办法让周本端少判几年。”
他再次看向周先礼那张写满别扭的脸,说道:“我有事,得去见徐英,去给人家道个歉。”
周先礼冷哼一声:“为了挽回沈云溪,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是因为她。”周澄立刻反驳,“不管怎么说,朱文在法律上曾是我后妈。她做错了事,害人家白白坐了几年牢,周家派我作为代表去登门道歉,这很正常吧?”
周先礼偏过头,摆了摆手:“随你便。”
周澄也懒得再多说,转头嘱咐保姆:“阿姨,麻烦您看好他,别让他再喝了。另外,请联系家庭医生来给他检查一下身体。”
说完,周澄便转身离开了。
周先礼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恍惚间觉得,他这个儿子,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终究是自己过去,从未真正试着去了解过他。
*
周澄站在沈云溪家门口,抬起手,犹豫再三又放下,如此反复几次,终于深吸一口气准备敲门。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狗叫,吓得他浑身一僵。
他猛地转头,看见沈云溪正牵着粥粥,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周澄的目光一触到那只狗,立刻条件反射地后退两步,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沈、沈云溪。。。。我、我是来。。。。来给你婶婶登门道歉的。如果你、你觉得太冒昧,我。。。。。我这就走。”
沈云溪看着他说话时眼神不住地往狗身上瞟,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她没想到,上次被粥粥咬过之后,他居然留下这么深的心理阴影。
“你怎么知道我婶婶在我这儿?”她故意问,“又背地里调查我了?”
周澄轻咳一声,强作镇定:“这还用调查?如果你婶婶在云江有地方住,沈耀羽之前还用得着赖在你这儿吗?”
沈云溪睨了他一眼:“那你怎么确定她不会回娘家?我婶婶娘家又不是云江的。”
周澄沉默片刻,老实承认:“。。。。我在赌。”
沈云溪轻哼一声,牵着狗向前走去。
周澄见状,立刻又默默向后退开几步,始终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
她强忍着笑意,用拇指按下指纹锁,打开了门。
“进来吧,”她侧身让开,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我家狗不咬人。”
周澄将信将疑地摸了摸鼻子,刚踏进一只脚,粥粥就冲着他“汪汪”叫了两声。
他吓得一缩,沈云溪连忙轻轻握住狗的嘴,低声安抚:“没事,这位叔叔是好人,不会伤害妈妈的。”
惊魂未定的周澄拍了拍胸口,忽然灵机一动,从随身带的纸袋里掏出一包在路上买的宠物零食。
他蹲下身,撕开包装,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语气带着明显的讨好:
“小狗,你看,给你吃肉肉。。。。我们和好,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