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像是掺了灰,惨淡地从窗棂透进来,照亮满屋冰冷的尘埃,风刮过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比昨夜更显凄厉,听得人心里发紧。
林?蜷在炕上,一夜未眠,眼眶干涩发烫,心口却像是堵着一块冰,又冷又硬。爷爷的气息还残留在屋里,可他摸到的每一件东西,都只剩下冰冷的触感。
“爷爷……”他又轻轻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刚出口就飘散在空荡的屋里,连个回音都没有。眼眶又热了,可眼泪早就流干,只剩两颊皮肤紧绷着,疼得发僵。
就在这死寂的茫然中,院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二柱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胖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哥!不好了!出…出大事了!”他一把抓住林?的胳膊,手指冰凉,抖得厉害,“死…死人了!刘寡妇…刘寡妇她上吊了!穿着红衣服!吊死了!”
林?猛地抬头,混沌的脑子像是被冰水浇透。
“就…就昨晚上!”二柱子声音发颤,带着哭腔,眼里全是恐惧,“张大娘…张大娘早上给她送小推车,一推门…就…就看见她吊在房梁上!穿着一身血一样红的嫁衣!眼睛翻得只剩眼白!舌头…舌头耷拉出来这么长!都快垂到胸口了!晃啊晃的……”他用手比划着,自己先打了个剧烈的冷颤,几乎要哭出来。
林?的心猛地一沉。
刘寡妇他是知道的,就住在村长家隔壁。一个苦命的女人。男人林二狗去年去城里打工,再也没回来。后来听人说是从楼架上掉下来摔死了,可连尸首都没见着,包工头也跑了,一分钱赔偿没拿到,留下她带着个七岁的女儿红红,日子过得比黄连还苦。平时她总挎着个破篮子,要么去河边洗衣服,要么去后山挖野菜,见了人总是低着头,话很少,只有看到她女儿红红时,脸上才会有点笑模样。
“红衣裳?”,爷爷以前跟他说过,横死的人穿红衣,怨气最重,容易缠上活人。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乾坤策》,指尖都在发颤。
二柱子狠狠点头,咽了口唾沫,眼神里的恐惧更重了:“可不是嘛!那红衣裳听说还是她结婚时候的旧衣裳,平时都舍不得穿!”
“红红呢?”林?哑着嗓子问,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他。
“红红…红红也在屋里!”二柱子像是想起了更可怕的景象,脸白得像鬼,“蜷在墙角…一动不动了!地上…地上全是抓痕,一道道的,深得吓人!她手指头…指甲缝里全是泥和血!抠得都快见骨头了!吓死人了!张大娘当时就瘫了,尿了裤子!我爹他们都被叫去帮忙了,没人敢动那尸体……”
正说着,院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出了屋子,看到村长儿子林志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额头上全是冷汗,一看到林?,就急声道:“小?!你爷爷呢?什么时候能回来?刘寡妇死的蹊跷啊!昨天她还跟我娘借小推车,说今天要带着孩子去镇上赶集呐…红红那孩子昏死着,嘴里还不停念叨胡话…得赶快请林半仙去看看!!”
爷爷…爷爷不会回来了。
林?看着两人惊惶失措、如同天塌下来的脸,看着这突然被死亡和极致恐惧笼罩的熟悉村庄,一股冰凉的战栗顺着脊椎爬升。
但与此同时,丹田处那微弱的气旋,似乎被这股外界的阴冷和危机刺激,缓缓加速旋转起来,带来一丝奇异的清明和冲动。
爷爷教的那些关于邪祟的说法,像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
他想起爷爷为他开悟时的痛苦与期望,想起怀里的《乾坤策》。
恐惧依旧存在,茫然也未散去,但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如同石缝里艰难钻出的嫩芽,顶开了压在心头的巨石。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身体的微颤,站起身。他的声音还带着少年的稚嫩,却透出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林志哥,我爷爷出远门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跟你去看看。”
林志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林?那双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眼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你快跟我来!”
林?走进里屋,拿起爷爷平时算命时常背的那个洗得发白的蓝布包,斜挎在身上。
布包不重,里面是铜钱,一小包朱砂,罗盘和几张黄纸,还有爷爷常用的那支秃头毛笔。
此刻,这布包却仿佛有千钧重,压在他的肩上,也压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