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京州城仿佛从一个喧闹的梦境中缓缓苏醒，又带着宿醉未醒般的慵懒。
昨日的拜年人潮已然退去，街道上显得冷清了许多。许多商铺依旧大门紧闭，门板上崭新的春联和倒贴的福字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红光，渲染出一片喜气洋洋却又异常安静的节日景象。偶尔有车辆驶过，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林?早早便起身，在静室中完成了清晨的修炼。算气在体内循环往复，滋养着经脉与神魂，令他精神饱满。他心中记挂着城北黑煞帮和赵磊失踪的线索，知道年节期间人心松懈，或许是探查的良机，尤其是那个侯三提到的、位于城南旧货市场后的仓库。
与楚卿一同用过简单的早餐后，林?提出想出去走走，熟悉一下京州各处的环境。楚卿抬眸看了他一眼，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他心中所想，但她并未点破，只是淡淡叮嘱道：“今日街上冷清，多加留意，早些回来。”
“知道了，师父。”林?应下，心中稍定。
他回到房间，特意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普通羽绒服，戴上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和一副口罩，将大半张脸遮住。对着镜子看了看，镜中的少年身形挺拔，但装扮与街上那些趁着年假出来溜达玩耍的青少年并无二致，很好地融入了背景。
他没有选择乘坐容易被记住车牌号的出租车，而是再次搭乘了地铁。年初二的地铁车厢比昨日更加空旷，只有零星几个走亲访友或出门散心的乘客。
在南城旧货市场附近的地铁站下车，走出站口，一股带着寒意的微风扑面而来。与云麓仙居附近的整洁繁华不同，这片区域更显市井和生活化，街道两旁的建筑大多有些年头，店铺招牌也带着岁月的痕迹，此刻更是大多落着卷帘门，显得颇为寂寥。
林?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看似随意地沿着街道漫步，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他走得很慢，仿佛真是一个无所事事、闲逛消磨时间的少年。
按照侯三的描述和手机地图的指引，他很快找到了那个规模不小的旧货市场。市场的大门紧闭着，铁门上同样贴着巨大的福字，门口散落着一些红色的鞭炮碎屑。整个市场区域静悄悄的，与平日里人声鼎沸、讨价还价的景象判若两地。
林?没有靠近大门，而是保持着一段距离，沿着市场外围的街道缓缓绕行。市场占地颇广，外围是高高的围墙，有些地方墙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红砖。
他一边走，一边暗中运转起一丝算气，凝聚于双目，施展天眼术的基础法门——观气。在他的“视野”中，旧货市场大部分区域的气场都呈现出一种沉寂、杂乱的状态，那是长期无人活动、且堆积了大量陈旧物品的自然现象，并无异常。
然而，当他绕到市场东南角时，脚步微微一顿。
这里有一扇不起眼的侧门，似乎是后期开凿的，比正门小很多，铁门紧闭，门上没有贴福字，显得光秃秃的。门旁不远处，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木质货架和破损的陶瓷缸，更添几分破败。
引起林?注意的，并非这扇门本身，而是门附近的情况。
三个穿着普通深色棉服、看起来像是市场保安或者附近闲散人员的男子，正聚在背风的墙角处。其中一人嘴里叼着烟，双手拢在袖子里；另一人则低头看着手机，时不时发出低低的笑声；第三人则靠在墙上，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周围，但那份“随意”中却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警惕。
他们表面上与这冷清的节日氛围融为一体，像是在偷懒闲聊，但林?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的站位隐隐封住了通往那扇侧门及旁边一条狭窄通道的路径。
而且，那个靠在墙上男子的目光，每次扫过路口和远处时，都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绝非普通保安那种麻木或懒散。
“应该就是这里了。”林?心中暗道，侯三说的仓库，很可能就在这扇侧门后面。
他停下脚步，假装被旁边一家紧闭的文具店橱窗里摆放的模型吸引，侧对着那个方向，同时暗中将算气提升到极致，指尖在口袋中微微掐动，试图感知那一片区域更细微的气息。
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异样感传来。那气息非常隐晦，被市场本身杂乱陈旧的气场和年节期间人间微弱的祥和之气所掩盖，若非林?早有目标且全力感知，几乎难以捕捉。
它不像静心斋血池那般邪异暴戾，也不像城西凶尸那般死寂阴寒，而是一种……沉滞中带着一丝扭曲，混乱中又夹杂着些许阴冷的感觉，如同某种深埋地下、许久未见天日、又沾染了不洁之气的物件所散发出的味道。
与他之前在废弃站台找到的布料碎片上残留的气息，有几分相似，但这里的感觉更为驳杂和微弱。
没有冲天的煞气，也没有明显的能量波动，但这反而更显可疑。若是寻常仓库，何必在年初二派人如此警惕地值守？
林?心中了然，这仓库定然有鬼，很可能就是黑煞帮用来存放那些“特殊货物”的地点之一。但他也清楚，此刻绝非探查的良机。
街道上人迹罕至，自己一个陌生面孔长时间在此逗留，必然会引起那几名值守男子的警觉。经过腊月二十八在城北的打草惊蛇，黑煞帮必然如同惊弓之鸟，对各处据点都加强了戒备。
自己若贸然靠近，不仅查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会暴露自己，让对方更加警惕，甚至可能危及尚且生死不明的赵磊。
想到谢小琳那担忧无助的面容，以及她夫妻宫显示赵磊仍存活但处境艰难的相格，林?强行压下了心中那股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想起爷爷曾说的话。
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不能急。一切只能等年后，商铺重新开业，人流恢复，这片区域重新变得热闹起来，他才能有机会混在人群中，进行更隐蔽的探查。
他又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用手机看似随意地拍了几张街景照片，实际上已将仓库侧门的位置、周边环境以及那几名男子的体貌特征大致记下，然后便如同一个逛够了准备回家的普通少年一样，转身朝着地铁站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去。
离开旧货市场范围，融入稍显热闹些的主干道，林?才微微松了口气，但心情并未放松。
黑煞帮比他想象的更为谨慎，其背后牵扯的东西也似乎更加诡异。那些“特殊货物”究竟是什么？赵磊到底发现了什么才会失踪？这一切的背后，是否真的有如师父所猜测的，有更大的黑手在操控？
一个个疑问盘旋在心头。
回到云麓仙居时，已近中午。楚卿正坐在客厅的窗边，冬日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手中捧着一卷古书，静谧得像一幅画。
听到林?进来的动静，她抬起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他气息中那丝尚未完全平复的微澜，但她并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开口：“回来了？”
“嗯，师父，我回来了。”林?换下外套，走到楚卿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上午的所见和感知简单说了一遍，包括自己的判断和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楚卿安静地听着，指尖轻轻拂过书页边缘，待他说完，才微微颔首：“审时度势，知进知退，不错。年节期间，确实不宜妄动。既已知其巢穴所在，便如张网待雀，静候时机即可。”
她放下书卷，看向林?：“这几日便安心修行，巩固所得。玄门聚会之事，我已收到确切消息，定在正月初八。届时，或许能听到一些关于京州各方势力的风声。”
林?眼睛一亮，初八的玄门聚会，无疑是一个获取信息的重要渠道。他用力点头：“太好了，师父！我会抓紧时间修炼的！”
接下来的几天，林?彻底沉下心来，将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修行之中。白天在地下静室苦修《乾坤策》，锤炼算气，练习灵犀步和诸多术法，晚上则持续进行“惊鸿斩”的心法冥想。
在聚灵阵和楚卿偶尔的指点下，他感觉自己的算气日益精纯，对体内那星星点点的悸动力量的感应也越发清晰，虽然离自如操控还差得远，但已不再是完全的无迹可寻。
年节的氛围在万家灯火和偶尔的鞭炮声中缓缓流淌，云麓仙居内却保持着一贯的宁静。
林?在修行之余，也会和楚卿一起品尝智能管家准备的年节美食，或是在庭院中散步，讨论一些修行上的疑问。
平静的日子下，是暗流的悄然涌动。林?知道，当年节过去，京州这座巨大的城市机器重新全速运转之时，他面临的将是更复杂的局面和更严峻的挑战。
而正月初八的玄门聚会，将是他正式踏入这个隐藏在世俗之下的、光怪陆离世界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