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枝当真无辜吗?
谢振国心中思忖。
关俳早已将当日情形悉数禀报,谢润钦遇袭显然早有预料,只是没人想到沈家竟敢在竞标会刚结束便悍然动手,颜枝说到底,是被谢润钦连累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姑娘除了和阿钦牵扯不清,与阿睿、阿韫的关系也不简单,我瞧着,倒是个不一般的丫头。”
“一家有女百家求。”
余英猛地将手中的佛串拍在昂贵的金丝楠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语气骤然转冷。
“难不成追捧者众,倒成了她的错处?”
见妻子动了气,谢振国顿时慌了神,连忙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声音放得柔缓:
“别气别气,是我说错话了。”
“等阿钦一醒,我立马让他过来处理这事,等风波平息,我带你去云南避避,那边气候宜人,正适合你养身体,好不好?”
余英年轻时受过枪伤,身子底子弱,平日里出游,谢振国总要细细挑选气候温和的地方。
她瞥了他一眼,眼底的寒意渐渐消散,轻轻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带着几分厉色:
“沈家那个小疯子,竟敢对着我们谢家的人动枪,莫不是觉得沈家人都被他弄死后没人经得起他这般折腾了?”
“等阿睿回来后,好好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年轻人做事该有分寸,心平气和方能长久,而非一味逞凶斗狠。”
谢振国宠溺地颔首,拿起桌上的茶壶,小心翼翼地给她添了满杯温热的雨前龙井,指尖还不忘替她拂去杯沿的茶沫:
“都听你的,等下我便给阿睿去电话。”
*
在这座老宅里困了两日,颜枝已看完三本小破文了。
她早猜到,自踏入老宅的那一刻起,她的手机就已经被监视了。
看便看吧,她向来不是吝啬之人,倒也无妨共赏。
让颜枝始料未及的是,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的,竟是贺清仁。
“你怎么来了?”
颜枝抬眸,望向缓步走入房间的男人。
贺清仁脸上依旧挂着标志性的笑容,唇角上扬的弧度精准得仿佛经过精密计算,不多一分炽热,不少一分温和,恰如精心雕琢的玉像,挑不出半分错处。
贺清仁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指尖轻轻搭在扶手边缘,语气温润得能沁出水来,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颜小姐这话,倒叫我好生伤心,你我最起码也做过盟友,你被关在老宅两天了,我来关心关心不行吗?”
颜枝指尖摩挲着手机边缘,似笑非笑地迎上他的目光,眼底带着几分了然的讥诮:
“那作贺主任的盟友挺费命的,再说了,我为何会被关在这里,旁人或许不知道,贺主任难道也一无所知?”
贺清仁脸上的笑容分毫未变,眼底的温润依旧,仿佛她的话只是无稽之谈:
“颜小姐说笑了,贺某当真不知晓其中缘由。”
颜枝的神色平静无波,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倒是好奇,贺主任这盘棋,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布局的。”
“夜莺会所那日,故意让服务员撞我,引的沈一过来;后来传遍的那两张照片,也是贺主任的手笔吧?”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刺人心:
“借沈家的手找谢润钦麻烦,再让谢氏老宅的人见到照片,将我视作迁怒的靶子,顺势离间谢润钦与谢家的关系。”
“贺主任坐收渔翁之利,倒是打得一手好牌。”
颜枝轻轻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凉薄。
“只是贺主任未免太过高看我,你觉得,我在谢润钦心里,真有那般重要?你费尽心机筹谋的一切,就一定能如你所愿?”
贺清仁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恢复了从容。
他垂眸浅酌一口,再抬眼时,眼底已无半分波澜,依旧是那副温润模样:
“颜小姐的想象力当真丰富,若是投身文坛写小说,想必会大有作为。”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几分诱哄:
“我今日前来,只是想问颜小姐一个问题,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颜枝彻底怔住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反问:
“你说什么?”
贺清仁耐心极佳,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
“颜小姐,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只要你点头,我保证,能带你平安无事地走出这座老宅。”
颜枝回过神来,脸上写满了诧异与不解,眉梢轻挑,语气带着几分荒诞:
“贺清仁,你若是脑子不清醒,不如早些去看医生,何必在这里说胡话。”
贺清仁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眼底的温润渐渐褪去,露出一丝隐晦的威胁,语气却依旧平缓,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偏执:
“颜小姐,你当真要这般固执?谢润钦至今昏迷不醒,即便谢城睿现在从国外赶回来,想要带你离开,也绝非易事。”
“现如今,你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我。”
贺清仁从未想过,自己非要与谢润钦争个高下。
可从小到大,谢润钦就像一座大山,始终压在他头顶。
父亲看向谢润钦时的赞许与期待,看向他时的失望与嫌弃,那般不加掩饰,如同一根根细密的针,日复一日地扎在他心上。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从何时起,开始格外在意谢润钦的。
或许是那年他考了全校第一,却得知谢润钦根本没参加考试;或许是钢琴比赛上,谢润钦捧着金牌接受万众瞩目,而他手里的银牌,黯淡得让他连看一眼都觉得刺眼。
多少个日夜,他在谢润钦的影子里苦苦挣扎,嫉妒与不甘像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在黑暗中慢慢腐烂,又在仇恨里重新滋生出血肉,变成了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精心维系着温润如玉的皮囊,将所有的阴鸷与疯狂都藏在心底,唯有在面对谢润钦时,才会不慎泄露出一丝破绽。
慢慢的,他觉得自己活着的唯一执念,就是要让谢润钦尝到极致的痛苦。
平日里淡若止水的谢润钦在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孩被养育自己的家族逼死,他会不会痛苦呢?
痛苦的不知如何抉择?
可当他看到助理传来的视频,看到颜枝不顾自身安危,想为谢润钦引开杀手;看到她抱着昏迷的谢润钦,哭得肝肠寸断时,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凭什么?
凭什么谢润钦那样的人,能拥有如此真挚纯粹的感情?
凭什么他得不到的东西,谢润钦却能轻易拥有?
若是这份毫无保留的深情,最终落在了他的身上,若是颜枝眼里的泪水是为他而流,谢润钦会不会痛不欲生?
一想到谢润钦可能露出的绝望神情,贺清仁眼底便闪过一丝病态的痴迷与兴奋,唇角的笑容也变得愈发诡异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