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压抑的备战中缓慢流逝。
临时据点内,每个人都在反复检查着自己简陋的武器,默记着分配到的任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暴风雨前的死寂。
陈默靠墙坐着,闭目养神,试图将脑海中那些混乱的思绪和道德重压暂时屏蔽,但他交叉紧握的双手指节泛白,暴露了内心的波澜。
突然——
“唔…唔唔…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但绝不正常的异响从储藏室方向传来!
像是某种塑料断裂的声音,紧接着是压抑的、带着狂喜的粗重喘息和摩擦声!
陈默的眼睛猛地睁开!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不仅是她,李铭、强哥几乎同时弹身而起,目光锐利地射向储藏室的门!
“不好!”
强哥低吼一声,第一个扑了过去!
陈默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一种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自责如同冰锥般刺穿了他的脏腑!
是他!是他犹豫了!是他没有当机立断!是他留下了这个祸患!
“砰!”
强哥一脚踹开储藏室的门!
只见那个瘦猴男人,不知用什么方法,竟然真的挣脱了束缚!
他手腕上的塑料扎带断裂了,嘴上的胶带也被扯开了一半,他正像一摊烂泥般从地上挣扎着爬起,脸上混合着极致的恐惧、痛苦的扭曲和即将逃脱的狂喜!
他看到门口出现的强哥,吓得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扑向储藏室那扇对着小区内部的、之前被他们用木板钉死的窗户!
那窗户上的木板,竟然有一块已经有些松动了!显然是他刚才挣扎时拼命用脚蹬踹的结果!
“操你妈!想跑!”强哥怒骂着冲进去抓他!
但瘦猴求生欲爆发,速度奇快,而且极其滑溜,竟然躲过了强哥的一扑,用肩膀猛地撞向那松动的木板!
“哐当!”一声,木板被他硬生生撞开了一个缺口!他半个身子立刻钻了出去!
“拦住他!”
李铭厉声喝道,拔枪就想射击,但角度太小,瘦猴大部分身体已在窗外,极易打偏且浪费宝贵子弹!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是我的错!绝不能让他跑掉!否则我们都得死!
“我去追!”
他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低吼,眼睛瞬间布满血丝,所有的犹豫、所有的道德枷锁在这一刻被最原始的生存恐惧和滔天的自责彻底碾碎!
他像一枚出膛的炮弹,猛地推开挡在前面的强哥,甚至来不及走门,而是直接从那被撞开的窗户缺口,悍然扑了出去!
窗外是三米左右高的地面。
陈默重重落地,一个翻滚卸力,毫不停顿地弹起!
前方,瘦猴已经连滚带爬地窜出去十几米,正一边跌跌撞撞地狂奔,一边用那只能活动的、手腕血肉模糊的手扯掉嘴上的胶带,张开嘴,眼看就要发出撕心裂肺的呼救——
“救——!”
呼救声只喊出了一半!
陈默的速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慢动作!
他看清了瘦猴张大的嘴巴,看清了他脸上那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自己追来的恐惧!
绝不能让他喊出来!
陈默猛地将手中的消防斧向前掷出!不是为了杀伤,而是为了干扰!
旋转的斧头呼啸着擦着瘦猴的头皮飞过,“哐”一声砸在前面的墙上!
瘦猴吓得猛地一缩头,剩下的呼救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就这一瞬间的阻滞!
陈默已经如同猎豹般扑至他的身后!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招式,完全是街头打架最凶悍的缠斗方式!
他一把勒住瘦猴的脖子,另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口鼻!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向后拖拽,狠狠摔倒在地!
“呜!呜呜呜——!”
瘦猴拼命挣扎,双腿乱蹬,手肘疯狂向后撞击陈默的肋骨!
剧痛传来,但陈默仿佛毫无知觉!他的眼睛赤红,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而冰冷的念头:闭嘴!闭嘴!闭嘴!
他死死捂着瘦猴的嘴,勒着他脖子的手臂青筋暴起!瘦猴的脸因缺氧和恐惧变成了酱紫色,眼球暴突!
但这样不够!不够!只要松一点劲,他就能叫出声!只要不能瞬间致死,搏斗的动静也会引来注意!
需要武器!需要彻底让他安静!
陈默的目光疯狂扫视,瞬间锁定在了旁边地上——那根之前从瘦猴手里缴获的、磨尖了的钢筋长刺!就在几步之外!
他拖着疯狂挣扎的瘦猴,如同拖着一条离水的鱼,奋力向那钢筋爬去!
瘦猴似乎意识到了他的意图,挣扎得更加疯狂,指甲在陈默手臂上抓出深深的血痕!
陈默不管不顾,终于,他的手指触碰到了那冰冷粗糙的钢筋!
握紧!
那一瞬间,仿佛握住了死神的权柄。
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了。
瘦猴的挣扎越来越弱,但求生的本能让他即将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嘶喊!
陈默猛地翻身,将瘦猴死死压在身下!左手依旧如同铁钳般死死捂着他的嘴,几乎要将他的下颌骨按碎!右手中的钢筋尖刺,高高举起!
他的目光对上了瘦猴那双充满了极致恐惧、哀求和绝望的眼睛。
那是一个将死之人最赤裸的祈求。
时间仿佛凝固。
杀了他!现在! 一个声音在陈默脑中炸开。
手臂落下。
第一下。
“噗嗤!”
锋利的钢筋尖刺毫无阻碍地刺入了瘦猴的侧腹,穿透了肮脏的背心,没入肉体。
触感先是微微一滞,仿佛刺破了什么坚韧的薄膜,随即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闷而湿滑的阻力,紧接着便是豁然开朗的空洞感。
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
没有声音,没有画面,只有手臂传来的、清晰的、物理层面的触感——刺进去了。
瘦猴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像一只被钉在木板上的昆虫,双眼瞬间瞪得滚圆,无法形容的剧痛和被刺穿的恐怖淹没了他,被捂住的嘴里发出一种沉闷到极致的、不属于人类的嗬嗬声。
第二下。
陈默几乎是本能地拔出钢筋,温热的、粘稠的液体随着钢筋的拔出喷溅到他手上、脸上。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腥气。
再次刺下!这一次,他甚至没有瞄准,只是朝着身下这具不断抽搐的身体胡乱捅去!
“噗!”
感觉……像是用钝刀扎进了一块冰冷油腻的、厚厚的死猪肉里。阻力更大,需要更大的力气。
是因为碰到骨头了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要用力!再用力!
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
他失去了计数。手臂机械地抬起、落下、抬起、落下……
最初的空白过去后,各种感官信息才如同迟来的潮水般疯狂涌入他几乎停滞的大脑。
钢筋每一次刺入时那或顺畅或滞涩的阻力,拔出时那令人牙酸的、仿佛被吸吮般的粘腻感。
温热、粘稠的液体不断喷溅,浸透了他的手,他的衣服。
利器破开血肉的“噗嗤”声,骨骼被磕碰或刺穿的细微“咔嚓”声,以及身下那具身体从剧烈抽搐到逐渐微弱、最终彻底停止挣扎的过程。
还有他自己粗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和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声。
瘦猴那双原本充满恐惧和哀求的眼睛,迅速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灰败,直勾勾地“望着”天空,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鲜血从他身下 迅速漫延开来,染红了地面,形成一滩不断扩大的、暗红色的、粘稠的沼泽。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瘦猴失禁后的大小便恶臭,以及一种……生命彻底消散后产生的、难以形容的冰冷的死亡气息。
在这个过程中,陈默感觉自己的一部分灵魂仿佛抽离了身体,悬浮在半空中,冷漠地注视着下方那个如同野兽般疯狂捅刺的、满身血污的自己。
道德?枷锁?人性?
在生存面前,这些东西脆弱得如同纸张,被轻易地撕得粉碎。
他曾经的所有犹豫、所有挣扎,在此刻看来,是如此的可笑和……奢侈。
只有活着。只有威胁必须被清除。
这个冰冷的真理,伴随着每一次钢筋的刺入,深深地、血淋淋地刻进了他的骨髓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陈默的动作慢了下来,最终停止。
身下的瘦猴早已不再动弹,身体被捅得千疮百孔,一片狼藉。
陈默松开了捂着对方嘴巴的手。
那只手已经僵硬麻木,沾满了唾液和血污。
他瘫坐在血泊中,剧烈地喘息着,看着眼前这具惨不忍睹的尸体,看着自己沾满鲜血和碎肉的双手,看着那根还在滴血的钢筋。
没有呕吐,没有尖叫,没有崩溃。
只有一种巨大的、无边的空虚和麻木。
仿佛刚才那个疯狂的人不是自己。
又仿佛,那才是真正的、褪去了所有文明伪装的自己。
世界变得异常安静,远处的嘶吼和风声似乎都消失了。
他呆呆地坐了几秒,然后,像是梦游一般,他踉跄着站起身。
他看了一眼派出所的方向,寂静依旧,似乎并没有被惊动。
他弯下腰,抓住瘦猴一只已经僵硬的脚踝,拖着他,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的血痕。
他从那个破开的窗户,将尸体费力地拖了回去,扔回在储藏室的地上。
然后,他走了出来。
据点内的所有人,都站在那里,鸦雀无声。
他们看到了窗外发生的一切,看到了陈默如同疯魔般的追杀,看到了他最后的狂暴,也看到了他现在这副——浑身浴血,眼神空洞麻木,仿佛刚从地狱归来的模样。
强哥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默默递过来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
李铭看着陈默,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惊,有释然,更有一种深深的敬畏。
他走上前,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动作沉重。
小周、阿晴、强子、老何,都下意识地避开了陈默的目光,不敢与他对视,那目光中的冰冷和空洞让他们感到恐惧,但在这恐惧之下,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和……臣服。
最肮脏、最血腥、最突破底线的事,他做了。
为了他们,他独自背负了这份永世无法洗刷的罪孽和心理的重压。
陈默没有看任何人,他只是默默地、仔细地擦拭着手上和脸上的血迹,一遍,又一遍,仿佛想擦掉什么,却又明知永远也擦不掉。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一点点重新凝聚起焦点,一种冰冷、坚硬、如同磐石般的焦点。
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准备行动。”
没有疑问,没有犹豫。
这一刻,陈默的领导者地位,不再源于他的冷静或智慧,而是源于他为此付出的、血淋淋的代价和承担。
他真正地,将这个破碎的团队,扛在了自己染血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