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爷仓库的发现,如同久旱逢甘霖,暂时浇灭了室内最灼人的生存焦虑。
那些白花花的大米、澄澈的食用油、咸香的下饭菜,不仅仅是果腹之物,更是强心剂,让几乎绷断的神经得以稍稍松弛。
阿晴和老何立刻忙碌起来。
一小锅相对浓稠的米粥被精心熬煮,里面甚至奢侈地撒上了一些撕碎的紫菜和虾皮提鲜。
每人分到了一大碗,虽然远称不上饱餐,但那种温暖的、带着谷物香气的食物滑过食道、落入胃袋的感觉,已经足以让人感动得想哭。
油也被小心地启用,煎了一小盘咸菜,那滋滋作响的声音和久违的油香,几乎成了世间最动听的音乐。
男孩得到了稍多一些的份额,他小口小口地吃着,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阿晴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他怯生生地笑了笑,然后又低下头去。
伤员们也得到了更好的照料。
有了相对充足的食物基础,抗生素和止痛药似乎也更能发挥效果。
老孙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赵姐清醒的时间变长了,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不再那么涣散。
猴子和那两位新幸存者重伤员的烧也退下去不少。
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绝望得令人窒息。
人们开始有了低声的交谈,虽然内容依旧围绕着生存,但语气中多了几分活气。
强哥难得没有抱怨,甚至主动帮忙搬运和整理物资。
他看着那几袋米和油,眼神像是看着最珍贵的宝藏,但眼底深处,那抹警惕并未消失。
“省着点吃,谁知道能撑多久。”他依旧会时不时地提醒一句,但不再那么刺耳。
李铭和强子仔细检查了带回的所有物资,确保没有污染或损坏。
李铭甚至带着强子又悄悄去了一趟邻楼仓库,确认了剩余物资的数量和安全性,并重新加固了那扇小门的封锁,将其列为最重要的后备储藏点。
小周在吃饱饭后,再次投入了对无线电的执着研究中。
虽然核心元件的缺失无法弥补,但他利用新找到的工具和更稳定的电源(几节电量较足的干电池),试图优化那台简陋设备的接收能力,至少希望能更清晰地过滤掉一些杂音。
陈默也分到了一碗热粥。
他慢慢地吃着,感受着食物带来的暖意和力量。
手腕的伤在阿晴的再次清理和换药后,好了不少。身体的些许恢复,让大脑也更能冷静思考。
他看着房间里暂时缓过劲来的众人,心中稍安。
但他看得更远。
食物危机缓解了,但只是延缓,并非解决。
弹药依旧匮乏,防御能力脆弱。
伤员仍需时间恢复。
而最根本的目标——获取外界信息,决定下一步动向——依然没有实现。
老钟店,像一颗必须拔掉的钉子,钉在他的决策板上。
而比老钟店更沉重地压在他心头的,是旧城区。
饱腹之后,精神稍一松懈,那份被强行压抑的牵挂便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更加清晰,更加尖锐。
父母慈祥的面容,朋友爽朗的笑声,旧家里熟悉的味道……
这些记忆碎片在脑海中反复闪现,与窗外死寂的城市和房间里弥漫的淡淡腐臭形成残酷的对比。
他知道回去希望渺茫,近乎愚蠢。
理性告诉他,父母和朋友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旧城区作为人口密集区,现在绝对是地狱中的地狱。
为了一个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可能性,拿整个团队去冒险,是极度不负责任的。
但是……万一呢?
万一他们像王爷爷一样,因为某种原因囤积了物资,撑了下去呢?万一他们正躲在某个角落,等待救援呢?这个“万一”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让他无法真正平静。
他走到窗边,目光似乎想穿透重重障碍,望向旧城区的方向。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上粗糙的油漆皮。
他的异常沉默引起了李铭的注意。李铭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小杯水——现在水资源依旧紧张,但至少不用像之前那样极度苛刻了。
“在想什么?”李铭的声音平静。
经历了这么多,两人之间虽然仍有理念差异,但一种基于共同经历和认可的默契已经逐渐形成。
陈默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关于父母的问题,那太私人,也太沉重,不适合现在讨论。
他换了个角度:“物资问题暂时缓解了,但无线电还是不行。老钟店,必须去。”
李铭点了点头,目光也投向窗外:“我知道。等伤员情况再稳定一点,我们体力也恢复一些。需要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路线、装备、应急预案……不能再像上次去派出所那样匆忙了。”
“嗯。”陈默应道,“这次要准备充分。强火力没有,但近战武器要准备好。绳索、工具、照明……都要考虑到。最重要的是,速度要快,目标明确,拿到需要的东西就立刻撤回,绝不纠缠。”
“我同意。”李铭表示认可,“可以让小周再列一个更详细的所需元件清单,我们去了就直奔主题。我对那片区域有点模糊印象,但需要更精确的地图。”
地图……陈默想起,自己的手机早就没电了,而且就算有电,基站恐怕也早已瘫痪。
“或许……可以去楼下找找,有没有报刊亭或者书店,也许能找到本市交通图。”陈默沉吟道。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很安静的男孩,又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他似乎对陈默和李铭有种天然的信任和亲近感。
他听到了“地图”两个字,小声地插话道:“叔叔……王爷爷……他以前开小卖部……经常要进货……他家里……好像有地图……很旧的那种……”
又是王爷爷!
陈默和李铭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一丝希望。
这个男孩,简直是他们的福星。
“在他家里?哪个房间?”陈默立刻追问。
“在……在书房……桌子抽屉里……”男孩努力回忆着。
王爷爷的家,他们之前去过,那位安静“睡”在沙发上的老人隔壁几间房……
为了地图,值得再去一趟。
“好,谢谢你。”陈默再次郑重地向男孩道谢。
李铭立刻行动:“我和强子再去一趟。尽快把地图拿回来。”
他们再次出发,动作迅速而安静。
这一次,目标明确,过程顺利。
不到二十分钟,他们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折叠起来的本市交通旅游图。
地图很旧,有些街道可能已经有了变化,但大体格局不会变。
他们迫不及待地在地图上找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然后手指向南移动,寻找着老钟维修铺。
“在这里!”小周眼尖,指着一个不太起眼的标注,“文化路后街……离这里……直线距离大概三公里,但实际走过去,要穿过好几个路口和街区……”
三公里。
在和平年代,不过是一段散步的距离。
但在如今,这三公里,可能布满了丧尸、异常体、以及其他未知的危险,堪称死亡之路。
所有人的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
陈默的手指在地图上滑动,从他们的位置,到文化路后街,然后……不可避免地,经过了那片被标注为“旧城区”的、密密麻麻布满街道和建筑的区块。
他的手指在那个区域微微停顿了一下,只有零点几秒,几乎无法察觉。
但李铭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他看了陈默一眼,没有多问。
“路线需要仔细规划,尽量避开主干道和可能拥堵的区域。”
李铭将注意力拉回地图,开始用笔在上面标注可能的路径和危险点。
计划开始具体化。
但这意味着,出发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陈默看着地图上那片熟悉的区域,心中那个艰难的决定,越发清晰。
是仅仅前往老钟店,获取信息后直接谋划前往体育场撤离点?
还是……要绕一点路,进入旧城区,回那个可能早已不复存在的“家”看一眼?
这个抉择,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心头。
夜幕再次降临,房间里,有人因为饱腹而暂时安睡,有人因为伤势而痛苦呻吟,有人则在为未来的冒险而辗转反侧。
陈默靠在墙边,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泛黄的地图,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那片被黑暗吞噬的、名为“家”的方向。
今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