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体退去后的死寂,比之前的疯狂厮杀更令人窒息。
血腥味、硝烟味、腐蚀液的酸臭以及尸体开始腐败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让胃袋翻搅的恶臭。
烛台被打翻了好几个,只剩下角落里一两朵微弱的火苗还在顽强跳动,将满屋狼藉和惨状映照得影影绰绰,如同地狱的浮世绘。
短暂的呆滞之后,活着的人开始有了动作。
“咳…咳咳…”强哥挣扎着从墙角爬起来,胸口剧痛,每呼吸一下都像有刀子在割,显然断了几根肋骨。
他看着眼前如同屠宰场般的景象,尤其是强子那几乎被撕碎的尸体,一双虎目瞬间变得赤红,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李铭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他浑身都是粘稠的、不同颜色的液体——黑色的丧尸血、暗绿色的怪物粘液、还有他自己伤口流出的鲜红。
他的一条手臂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幸运的是似乎没有中毒迹象。
他快速检查了一下自身,然后目光扫过全场,眼神冰冷而锐利,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快速评估着现状。
老何和啊晴从极致的恐惧中回过神,第一时间扑向伤员。
赵姐依旧昏迷,奇迹般地未被波及。
猴子被飞溅的玻璃划伤了脸颊,但无大碍。
小男孩在小周怀里瑟瑟发抖,吓得不轻。
然后,他们的目光落在了老孙的尸体上,看着他那依旧保持着守护姿态的残破身躯,啊晴的眼泪瞬间决堤,老何也红了眼眶,默默上前,颤抖着手,将老孙未能瞑目的双眼轻轻合上。
小周放下小男孩,看着被破坏的窗户和门口,看着同伴们的尸体,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陈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手中的钢筋尖端还在滴落粘液。
他逐一扫过地上的尸体:小刀、强子、还有那四个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完全记住的新幸存者…以及老孙。
七个人。
加上之前死去的王磊、钉子、玲姐…这个团队的核心战斗力和可用人手,几乎损失殆尽。
冰封的面具终于彻底碎裂,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责任、重量和还有求生欲望,压垮了他的表情。
他的脸颊肌肉微微抽搐,眼神里翻涌着痛苦、愤怒、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但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强行将所有的情绪再次压回那片冰冷的深渊。
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清点人数。”
陈默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异常清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伤员情况。物资损耗。立刻。”
他的命令将众人从悲伤和恐惧中短暂地拉了出来。
李铭率先开口,声音同样沙哑:“能动弹的,就我们几个了。”他指了指自己、陈默、强哥、小周、老何、啊晴。“伤员:赵姐昏迷,猴子轻伤,孩子没事。”
他省略了那些已经不需要统计的尸体。
老何快速检查了强哥的伤势,脸色难看:“肋骨可能断了三根,有内出血风险,不能剧烈活动。
李队你的伤口需要立刻清创缝合,感染风险很大。
其他人多是皮外伤。”药品,尤其是抗生素和麻醉剂,几乎见底。
啊晴带着哭腔补充:“水…水缸被打翻了,存水只剩不到五分之一。吃的…好多都被血污染了…”
食物包装被撕烂,和血污、粘液混在一起,无法再食用。
小周检查了武器,声音绝望:“李队的步枪子弹打光了,就剩手枪里可能还有几颗。强哥的斧头卷刃了。钢筋…钢筋还好。其他的…没了。”
他们的远程攻击能力和主要近战武器几乎报废。
陈默默默听着,心一点点沉入冰窟。
人员:仅存八人,其中两个昏迷,一个重伤,一个孩子,真正有战斗力的只剩下他自己、李铭(带伤)、小周和老何勉强算半个。 物资:食物被污染大半,存水几乎耗尽,药品告急,弹药归零,武器损毁严重。
防御:门窗尽毁,据点暴露无遗,如同一个敞开的破盒子。
绝境。
真正的绝境。
“它们…为什么走了?”小周颤抖着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李铭沉默了一下,缓缓道:“那个像小女孩的怪物…它在指挥。它最后…像是在看戏,或者…”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
“或者像是在圈养。”陈默冰冷地接话,说出了那个最可怕的猜想,“它们觉得我们已经是笼子里的猎物,随时可以来取乐。”
这句话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妈的…老子跟它们拼了…”强哥忍着剧痛低吼,但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
“拼?拿什么拼?”李铭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冷静,“我们连今晚都未必能撑过去。如果再来一波,甚至不用那些小怪物,只要十几只普通丧尸,我们就完了。”
现实的压力,冰冷而赤裸地摆在面前。
沉默再次降临。
希望在哪里?
仿佛只剩下一丝微弱的、几乎不可能的可能。
陈默的目光,缓缓转向角落里那堆被遗忘的、沾满血污的无线电零件。
小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为一声无力的叹息:“不行…没有那些专用零件…功率不够…噪声太大…根本不可能…”
“老钟店…”陈默轻声说,仿佛在自言自语,“只有那里,可能有我们需要的东西。零件,或者…别的什么。”
“可旧城区…”
小周的声音充满恐惧,“你不是说那里全是那些东西!那个小女孩怪物肯定就在那里!”
“我们不能再去旧城区了。”
李铭斩钉截铁地说,他指着破碎的窗外,“那是死路一条。”
陈默点了点头,眼神幽深:“旧城区不能走。但去老钟店,不一定非要穿过旧城区核心。”
他走到那张简陋的手绘地图前,手指沿着旧城区的外围划过一条艰难的弧线。
“绕路。从西边走,穿过废弃的工业区边缘,虽然远,也可能有危险,但比起直接进入旧城区…这是我们唯一可能的选择。”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工业区…那里同样未知,但至少,没有已知的、能指挥尸群的恐怖异常体巢穴。
这是一个绝望的选择。
用一个未知的危险,去替代一个已知的、必死的绝境。
“我们没有选择。”
陈默抬起头,看着幸存的所有人,目光最后落在重伤的强哥和昏迷的赵姐身上,“留下来,必死。去工业区,可能会死。去老钟店,拿到零件,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至少能发出点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必须去。立刻准备。能带走的物资整合起来。轻装。天亮就出发。”
没有人反对。
不是因为他们看到了希望,而是因为留下,已经等同于宣判死刑。
与其在这片血腥的废墟里等待那些怪物再次上门戏耍,不如死在寻找渺茫出路的路上。
冰冷的算盘已经打好。
用最后的力量,赌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可能。
团队内部,弥漫的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认命般的、死寂的决然。
老何和啊晴开始默默整理所剩无几的、还能用的物资,尽可能打包。
小周检查着那几根钢筋,试图让它们更顺手一些。
李铭咬着牙,让老何用最后一点酒精和缝线处理他手臂上狰狞的伤口,整个过程他一声不吭,只是额头布满冷汗。
强哥试图站起来,却痛得闷哼一声又坐了回去,只能不甘地磨着牙齿。
陈默走到老孙的尸体前,缓缓蹲下。
他伸出手,将老孙那件被血浸透、破烂不堪的外套轻轻整理了一下。
“孙叔…”他低声说,声音里终于泄露出一丝极致的疲惫和痛苦,“对不起…没能带你们找到安全的地方…”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猛地站起身,眼神重新变得冰冷坚硬。
“我们会活下去。”
他像是在对老孙说,也像是在对所有人,更是对自己说,“无论如何。”
天,快亮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陈默他们必须在这黑暗褪去前,离开这个已经破碎的“壁垒”,踏上一条更凶险未卜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