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白到任以来,虽说没说把谁拉出去砍了。但是自问绝不算心慈手软,光是百户就撸了好几个。
盐场百户鲁海峰,因拒兑盐引,被他先撸后参。如今朝廷已经批复,解送辽东都司下狱治罪。
李四白不敢相信,到此时还有人敢和他对着干?
果然尤风摇头道:
“大人威望日重,谁人敢公然对抗?只不过…”
李四白气的瞪他一眼,转向岳海道:
“你来说!”
岳海是地理通,没有尤风这个人精那么多顾虑,闻言果断道:
“大人,他们当然不敢公然抗命。但卑职发现,屯军们可能在消极怠工…”
李四白大吃一惊:
“地是他们自己的,拖拖拉拉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尤风玩味一笑:
“军户当然没什么好处,只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李四白反应过来,语气狐疑道:
“你是说,有军官要要给本官难看?”
尤风岳海对视一眼,一脸无奈的道:
“大人,您先裁撤了烽燧敦军,又把人拉去屯田”
“军头们虽不敢抗命,暗地里当然会下绊子了…”
李四白恍然大悟。就说武将也不是泥捏的嘛!
去年冬天他把敦军裁撤回城,但是因为军饷不变,所以军头们没反应过来。
等到开春,李四白把人拉出去沙河屯田,军头们这才发觉不对。
如今操军变了屯军,原来的主官却是朝廷委任,自然不能随意变动。自然而然就被剥离,成了光杆司令。
而李四白又故意没有委任新的指挥。这凭空多出来的一支屯军,就完全落在兵备道手里。
原本的千户守备远在金州,再想插手也鞭长莫及。而基层百户们人微言轻,哪里敢和李四白抗衡?
当初李四白拿走盐场、铁场看似关键,实际上是辽东都司垂直管理,和军头们关系不大。
哪怕是军器局被拿走,也不过是少贪点材料钱,一样没什么人在意。
可是这么多军户调到沙河,
指挥权倒是其次,主要是独立发饷,军头们再没法上下其手,这就是实打实的割肉了。利益切实受损,人家来一波小小反击,实在是情理之中!
想明因果,李四白冷笑一声:
“此事是谁在背后策动?”
尤风微微犹豫,还是照实答道:
“这种事怎么可能露出风声。不过墩军和烽燧原属金州守备麾下,我看多半是谭岳从中作梗…”
李四白顿时头疼起来。对方隐在暗处,他想收拾也没借口啊!
不过话说回来,堂堂守备官,怎么可能亲自操控小兵?
“尤风,你想个办法,帮我到军中散播一个消息”
尤风岳海一脸疑惑,心说这是什么对策?
只听李四白接着道:
“就说朝廷计划和鞑子决战,因兵力不足需从屯军中抽调一千人!”
两人顿时眼睛一亮,尤风接着话茬道:
“卑职就说,大人会选春耕进度最慢的千户所!”
三人对视一眼,顿时都大笑起来。
尤风采用何种方式造谣不提,且说岳海等人簇拥着李四白,一块地一块地的看下去。发觉进度果然很慢。
军户们一个个慢条斯理,一副七老八十的行动不便的样子。李四白看的一肚子火,转了一会就打算打算回去了。
不曾想没等走出屯田区,忽然迎面走来一群人身着官服,胸前绣着彪子补子。竟然数十人都是百户!
李四白一个愣神间,人群已经噗通噗通跪了一片:
“兄弟们实在活不下去,请大人可怜可怜我们!”
“就把军饷发下来吧!”
附近正播种的军户,见状纷纷瞩目过来。其中还有些不知死活的,甚至丢下犁杖,凑近了想要看热闹。
李四白脸呱哒就沉了下来,目光环视众人,语气森寒道:
“诸位这是做什么?”
百户们浑不在意,口中只是嚷嚷着:
“请大人发饷!”
人无语到一定程度真的会笑。李四白气的冷笑一声:
“本官到任以来,可曾拖欠过你们一文钱?”
人群中一人振振有词:
“大人固不曾拖欠,可朝廷积年欠饷,到如今还有半年折色未发!”
“大人身为兵备道,我等自是找您说话!”
其他人纷纷附和:
“对,您是兵备官,我们就找您!你就大发慈悲,把饷银发下来吧!”
“儿郎们吃不上饭,要是闹出事来就不好了…”
李四白脸都气黑了。这帮人显然是有备而来 ,竟敢以兵变要挟!
总算他自打上任,就作了种种预案,其中就包括哗变的情况。
只见他眼珠一转,脸上忽然浮现出和蔼的笑容: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本官虽不曾拖欠,不过也确实有责任为兄弟们发饷…”
一群百户顿时愣住。这剧本好像不对啊?难道李兵宪是个软柿子,愿意为别人擦屁股买单?这不合理啊…
不过他们就是来闹事的,此时箭在弦上,哪还管的了合不合理?
立刻有人反应过来:
“多谢大人慈悲!”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多谢大人!”
李四白却笑着摆摆手:
“诸位,今日我轻装而来,自是不曾带有银子”
“明日一早,你们带齐人马,到校场领取军饷!”
百户们面面相觑,本以为兵宪大人会来个拖字诀,不曾想人家竟然说明天就发。
这本是应有之义,若不答应闹事的意图就太明显。只能不情不愿的应了下来。
“多谢大人垂怜!”
明明是达到目的,却一个个垂头丧气,好似重重的一拳,一下打在了空处。
李四白哑然失笑:
“本官已经答应发饷,你们还跪着干嘛?”
“好不快起来,给我好好去督促春耕?”
众百户无奈起身,三三两两的各自散去。
却说其中一个百户名叫田新,一头雾水的回到自家地头。刚走几步就见自己小舅子迎了上来。一脸紧张的问道:
“姐夫,李兵宪是不是答应发饷了?”
田新闻言一愣:
“你怎么知道的?”
金州卫欠饷多年,就从没有补发过。这种事怎么可能猜得到?
小舅子闻言色变:
“姐夫你答应领钱了?”
田新一脸的莫名其妙:
“当兵吃粮,发军饷当然要领?”
小舅子闻言急的跳脚:
“诶呀我的姐夫,这军饷,他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