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禀报大人”
姜冲忽然严肃起来:
“您刚出海没几天,吏部的告身就发到金州”
李四白这才想起。自己保举姜冲为巡检,折子递上去快半年没动静,没曾想自己一出门倒是批下来了。
“好好好!总算了了我一件心事,这回你也是名正言顺了!”
“除了这事,这段时间没别的问题吧?”
姜冲摇头道:
“倒没什么大事,就是辽东经略行辕来了公函。给金州兵备道拨了一万两!说是给您修葺城堡之用…”
李四白面露惊讶:
“还有这种好事?熊经略这是发善心了?”
姜冲起身从书架摸出一封函件,递给李四白道:
“熊经略还随函发来一封私信,大人请过目…”
李四白拆开一看,顿时明白原委。合着自己屯田之举,还有对于辽南的战略设想,说到熊大嘴心坎去了。特发白银一万资助屯田以示嘉奖。
李四白心中暗笑。明末几个名臣大将,也就熊廷弼的平辽方略靠点谱。
希望自己的方略,能给他一点启发,别再落个传首九边的下场。这一万两就当咨询费吧…
除了这两件大事,这一个月里旅顺口变化不小。
六花修成了百亩盐田,已晒出首批数千斤粗盐。日后不说卖多少钱,起码以后旅顺不会缺盐了。
李四白心中欢喜。又有了大笔进项,立刻宣布犒赏三军。
此次出海水兵,每人远洋补助二十两。
说到犒赏水兵,李四白一拍脑门:
“对了姜冲!那群俘虏不是海盗,只是死太监的雇工”
“只要不离开旅顺,随便他们干嘛”
这么搞难度要大不少。可长官下令,姜冲只能咬牙领命。
福船的俘虏们,原以为要牢底坐穿。没曾想刚到第二天,就被放出牢房获得自由。甚至还给他们每人发了十两银子。
如此善待,顿时让他们生出幻想,成群结伙到码头,想要找船回家乡。
到了港口自然是一盆冷水浇头。军港官船,怎么可能给他们一群走私贩子使用?
此路不通,众人只好四处问路想要出城。不料刚到北门,就被门军轰了回去。
全部五十多水手,没一个出的了北门。这群人发觉蹊跷,又分散了单独行动。
没半刻钟,第一个闯关的老乡就跑了回来,垂头丧气的道:
“滔哥,别试了”
“那天杀的狗官,给咱们画影图形了。画的跟真人似的,那门军手里攥了一沓…”
众人闻言顿时傻眼:
“滔哥,这狗官啥意思?”
“放又不放,杀又不杀,是猫戏老鼠么?”
滔哥大名陈信滔,古铜色皮肤一身的腱子肉,是个三十多岁的车轴汉子。
闻言沉吟不语,好半晌才抬起头:
“这个李大人,多半是想逼咱们给他卖命!”
众人闻言顿时炸了锅:
“不可能!”
“咱们要是给他卖命,六子不是白死了?”
“大家都是同宗兄弟,咋能干着不仁不义的事”
六子就是那个倒霉蛋,被赤塔一箭射死,此时被装进骨灰坛子,用白布裹了斜挎在滔哥怀里。
众人吵嚷半晌,都说不愿给李四白卖命。只有滔哥惨然一笑:
“咱们若是不肯不低头,今晚住哪明天吃啥?”
众人顿时傻眼。虽然他们手里都有银子,可旅顺南城只有数千人。除了衙门馆驿,连个客栈都没有。
就算有吃有住,撮尔小城根本找不到营生,坐吃山空迟早也是饿死。
“滔哥,那你说咋办?”
滔哥一拍怀里骨灰坛子:
“老六是我亲弟,我替他谢谢大家”
“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我早打听过了,杀老六的是那个叫赤塔的鞑子,和李兵宪有啥关系?”
众人闻言好似如梦方醒,一个个露出恍然的神情:
“对哦!要我说咱们给李大人做事,和那鞑子没半分关系”
“没错没错,日后有了机会,咱们再杀那鞑子报仇不迟…”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瞬间翻转了风向。好似杀死六子的命令,和李四白毫无关系一样!
滔哥听的眉头乱蹦。众人虽是同宗同族,却也有亲疏远近。要不是碍于自己是带头大哥,这帮人早想投降了。现在有了台阶,自是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
众人议论半晌,一致同意先投到李四白麾下,日后找机会再逃回家乡。
滔哥被推举为代表,领着众人前往巡检司求见。
李四白早料到如此结果,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听到通报不由得沉吟起来。
这么快就抛开宗族血仇。要么这群人生性凉薄,要么是能忍人所不能。
不论是哪种情况,对他这个上位者都不是好消息。有那么一瞬间,李四白真想杀了陈信滔以绝后患。
不过须臾之间,他便暗笑自己胆子太小。连个小小水手都怕,日后遇到大名鼎鼎的历史人物,还不得吓尿?
而且这群人同宗同族,战场上杀个六子还说的过去。再杀陈信滔,就真的结下生死大仇了。
想通此节,李四白高喊一声:
“请!”
片刻后,陈信滔昂首挺胸进了花厅,对着李四白纳头便拜:
“小人陈信滔!叩见兵宪大人!”
李四白微微点头:
“壮士请起!”
“不知找本官有何要事?”
你不逼我们能来?还踏马的装模作样。陈信滔低着头也不起来,心中破口大骂。可当他把头抬起,张口就是彬彬有礼:
“回大人!小人一行五十余人,在旅顺口衣食无着,愿投奔大人麾下,效犬马之劳…”
李四白眼睛一眯,心里也不是滋味,颇有一种逼良为娼的感觉。
不过刹那之间,他就排开负面情绪。左右是一帮走私贩子。逼良为娼也比杀人灭口强吧!
不过就算是逼,李四白也要尽量排除危险。指节轻叩着桌案,目光犹如鹰隼,一瞬不瞬盯着陈信滔的眼睛:
“你兄弟虽非我亲手所杀,但也算死于我手。你空口白牙前来投靠,安知你不是伺机报仇?”
“大人此言差矣!大明海禁当头,我等既然出海讨生活,自是生死各安天命!”
陈信滔早知有此一问,侃侃而谈对答如流:
“大人与我等并非私仇,海上争锋刀枪无眼,六子死了只能怪他命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