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染透东门青石板时,韦长军一行人押着信使、青袍人踏进城——黑风岭的斩获,不仅救回流民,更攥住了槐宗勾连官府的线头。“韦小哥,抓着槐宗的人了?”挑菜筐的刘老汉凑过来,嗓门亮,“对了,福顺镖局最近总往县丞府送木箱,鬼祟得很!”韦长军点头应着,眼角扫过卖糖人张师傅挥得欢的竹签,阿旺早蹦着喊:“张师傅,要芝麻糖!给娃们分!”
流民安置的院子里已飘着烟火气:穿灰衫的张老中医正给孩童裹擦伤,手法利落——这是靖康乱前的药铺掌柜,此刻成了临时“照料人”。潘巧云扶着白发老妇往屋走,路过廊下,瞥见裴如海攥着个小瓷瓶立在阴影里,指尖捏得发白。她脚步微顿——这人曾帮槐宗画过路线,虽白日里冒死报信,心底那点提防仍没散,只轻轻颔首,转身进了屋。
废弃粮仓成了临时审房,烛火跳着舔舐桌上的青铜片与账簿。“先审你!”韦长军指了指矮胖青袍人,对方“扑通”跪地,鼻涕眼泪糊满脸:“县丞让抢张婆婆麦种!说送他后院地窖,给周主事当口粮!”
“周显?”李明猛地攥紧拳,王忠颤巍巍掏出泛黄书信:“你爹留的,说他三年前就勾连槐宗,送流民去京城权贵府当奴!”话落塞过件旧棉袄,“你爹的,邻县夜冷;还有麦饼,他查案总啃这个。”李明捏着还热的油纸包,喉结滚了滚:“王伯,回来陪你喝一杯。”
“裴如海求见!”余涛掀帘时,裴如海已撞进来,袈裟沾着尘土:“我蹲杂货摊后压低帽檐,听见李三的小喽啰嘀咕,说天黑去敲县丞府后窗报信!”他迎上林小婉的审视,补道:“欠李三赌债时,听过他们‘敲三下’是暗号。”
“李三左脸是不是有颗痣?”小桃突然探进头,攥着门框的手发白,“去年他抓我娘,我在柴房听见他说‘禁药送京城周主事,换赏钱’!”阿旺立刻拍胸脯:“去邻县路上,我帮你问遍药铺镖局!”小桃捏着他塞来的草蚂蚱,眼泪挂在脸上,却笑了。
裴如海又掏出张皱巴巴的纸:“黑风岭破庙在西坡老松下,门挂半截红布,对账暗号‘槐香引路’对‘玄风送粮’——以前帮分舵画的路线。”韦长军接过,见歪扭山路间还画了棵小松树,忍不住勾了勾唇。
潘巧云端着热茶进来,递向裴如海时指尖微顿——白日的报信、此刻的坦诚,让那点提防慢慢融了。“跑一路,喝口茶。”裴如海接茶时指尖蹭到她的手,像被烫着般缩回,小声问:“手腕的伤,涂药膏了?”潘巧云点头——傍晚缝补时伤裂了,见针线篮旁的瓷瓶与“温水调涂”的纸条,终究是用了,伤口真的不那么疼了。
“该审你了!”韦长军转向信使,对方梗着脖子骂:“敢动枢密院的人,周主事饶不了你们!”李明刚要上前,林小婉突然拉他衣袖,指尖点了点账簿“三月初五”那页。“赵老栓的百年雪参,卖了五十两没入账?”她念得轻,李明立刻接话:“我爹信里说,他是前禁军教头,儿子现在是京城禁军副统领!”信使脸瞬间白了,韦长军俯身逼问:“你说,周显会保你,还是推你顶罪?”
“我说!”信使瘫在地上,“周显私宅在京城南城柳巷,传信用福顺镖局,镖箱画小槐树!每月初五送流民名单!”韦长军立刻对余涛道:“让沈槐查镖局分号,刘叔说的木箱,对上了。”
“部署一下!”韦长军站直身,“李明带书信、账簿、紫檀木盒碎片去邻县借兵——那是县丞和周显的信物,王伯牵线,李默赶车;阿旺当向导,小桃懂草药,跟着照料。”李明收拾行囊时,林小婉递来把短刀:“刀柄缠了新布,握着不滑。”他掏出半块令牌:“我爹说你爹是他老部下的救命恩人,见牌提名字,县城异动就去县丞府后门敲三下。”
粮仓外放风,阿旺凑到小桃耳边:“抓了周显,我陪你去京城找娘!我跟着货郎跑过邻县!”小桃眼睛亮了:“我教你认草药,迷路就看草辨路!”两人掰了块芝麻糖拉钩,甜香飘在风里。
夜色沉时,裴如海盯着县丞府巷口——两个小厮鬼鬼祟祟往西跑,他立刻跟上,听见“去城西破庙报信,说信使被抓,初一别去黑风岭”。待小厮跑近,他突然跳出来:“抓贼!偷我寺里的铜钵!”拽住一个就不放,小厮踹他,他顺势抱腿:“不还别想走!”没等第二脚落下,林小婉已踢开对方手腕,余涛上前按牢两人。“县丞让报信给周显心腹刘四!”小厮哭着招了,余涛笑拍裴如海的肩:“大师够拼!”他拍着灰笑:“打不过,只能缠。”
旧宅灶房飘着药香——流民老汉发烧,张老中医开了方子,潘巧云正添药。裴如海扛着干柴蹲在灶边,火光映着两人的脸,他突然低声:“事了,我去后山采止血草给你备着,乱世有用。”潘巧云搅药的手顿了顿,轻声应:“好,教你认驱蚊艾草,夏天庙里用得上。”
灯笼下,众人围着喝热粥,热气模糊了轮廓。“初一我去破庙放风!”阿旺举着碗喊,小桃跟着点头,裴如海看向潘巧云:“我也去,帮着拦人。”她抬眼笑:“小心些。”
韦长军望着县丞府的昏灯,心里亮堂——线索已织成网,初一破庙便是收网时。身边这群人:李明追着父仇,林小婉冷静相助,裴如海弃暗投明,小桃阿旺揣着纯粹的盼头,潘巧云以柔承事……风裹着麦饼与艾草香漫过来,暖得似要烘透这乱世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