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完,他转向萧然,眼神里的灼热稍稍平复,但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孤注一掷的决绝更加清晰。
“萧司令!我杨城武今天把话撂这儿!我信你!信你是个有血性、真心实意打鬼子的好汉子!这批黄金,是独立团勒紧裤腰带、违反纪律攒下的最后一点指望!现在,我把它托付给你了!你放手去干!能换回多少是多少!甭管新旧,能打响杀鬼子的步枪和子弹,是咱们的命根子!是根本!机枪、迫击炮,那是添头,有了更好!至于你手下弟兄用的那种…”
他再次看了一眼萧然背在背上的AK47,非常干脆地摇摇头,“那种一看就是顶尖的好枪,肯定贵得吓死人!咱不做那梦!买不起!也不用想!咱就要实在的!能杀鬼子、解渴救命的家伙!”
说到这里,杨城武的语气变得更加沉重,带着深深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愤:“萧司令,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看我顶着个‘独立团’团长的名头,你知道我手下,实打实有多少张要吃饭、要打仗的嘴吗?”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比划了一个“七”字,“七千!相当于一个整编旅,整整七千个活生生的汉子!都是铁了心要跟鬼子拼命的好兵!”
萧然听到“七千”这个数字时,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愕!他瞬间调动起属于穿越者的历史知识库:
“七千人?按照1937年国共谈判达成的协议,八路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下辖三个师(115、120、129),每个师的正式编制定额仅为人左右!
国民政府卡得死死的,就是怕我们坐大!整个115师,陈师长手下,国民政府‘承认’的编制也就一万五千人出头!
这独立团…名义上只是115师下辖的一个‘团’级单位!国民政府给的编制,一个团顶天也就一千多号人!
杨城武这‘独立团’竟然膨胀到了七千?这足足超编了五六倍!
难怪他刚才说光头不给编制、不给饷、不给枪,只想困死他们!原来根子在这里!
国民政府表面上承认合作抗日,背地里却在编制和补给上处处设卡、克扣,试图限制八路军的发展!
这所谓的‘独立团’,根本就是钻了名义的空子,或者说,是八路军在敌后极端困难的环境下,依靠发动群众、吸纳抗日力量,硬生生‘撑’起来的一个超编主力团!
这七千人,是国民政府编制表上绝对不承认、却又真实存在的抗日力量!难怪他们武器如此匮乏,处境如此艰难…”
萧然的震惊只在一瞬,他迅速收敛了表情,但内心的波澜却久久未平。他看着杨城武,眼神中多了更深一层的理解和敬佩。
杨城武并未察觉萧然内心的震动,他沉浸在诉说独立团困境的沉重里:“…七千张嘴,七千条好汉!可手里的家伙什呢?”
他痛苦地摇着头,“不到五千条枪!就这,还他妈一大半是老掉牙的汉阳造、老套筒!膛线都快磨平了!打出去的子弹都不知道往哪飞!正经的轻机枪,全团加起来,只有二十挺冒头!重机枪?想都别想!迫击炮,就五门!还缺炮弹!子弹?”
他苦笑一声,拍了拍干瘪的子弹袋,“金贵得打一发,老子心口就得跟着疼一下!老蒋不给咱们正式的编制名额,不给军饷,更不给枪弹补给,就想着卡住脖子困死咱们!可这七千人,不是纸上的数字!是实打实要跟鬼子拼命的力量!没枪,你让弟兄们拿什么去拼?拿胸膛去堵鬼子的刺刀吗?拿命去填吗?!”
萧然看着杨城武眼中深切的痛楚和赵勇脸上复杂的忧虑,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桌子中央那敞开的弹药箱前。
目光扫过箱子里那堆在火光下闪烁着沉重光芒的黄金,又抬眼,迎上杨城武那双充满孤注一掷的信任和赵勇眼中难以消散的疑虑。
山洞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稳定,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在人心上:“杨团长,赵政委,这箱子里的黄金,我看见了。这不是普通的金块,这是独立团七千弟兄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命!是你们押上纪律、押上信任,换来的打鬼子的本钱!”
他顿了顿,目光无比郑重地看向杨城武,“我萧然,今天在这里接下这份托付。人在,黄金在。豁出命去,我也要把枪弹给你们弄回来!”
说完,他不再犹豫。
迅速取下自己背上那个鼓鼓囊囊、材质奇特厚实的战术背包。
拉开拉链,里面露出一些闪着金属光泽的方盒子、缠绕的黑色线缆、精密的工具以及几块压缩干粮。
他动作利落地将靠外侧的东西整理归拢,腾挪出背包最深处一大块空间。
然后,他伸出手一块、接着一块…将那几十块沉甸甸、带着冰凉触感的金砖和金条,稳稳放入背包深处。
最后,他拉上拉链,“嘶啦”一声,将所有的黄金和承诺,牢牢锁在了里面。
重新将沉甸甸的背包背上肩头,分量明显不同了。
萧然整了整肩带,站直身体,对着杨城武和赵勇,挺直腰板,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军礼:“东西,我带走了。你们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杨城武立刻回敬军礼,眼神凝重如铁,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萧司令,保重!一路千万小心!”
赵勇也缓缓地抬起手,回了一个军礼,嘴唇依旧抿得紧紧的,眼神复杂,但终究没有再出言反对。
萧然转身,大步向洞口走去。
张大山立刻带领特战一班十几号弟兄,手持突击步护卫在左右。
走到洞口,他似乎想起什么,停住脚步,从战术背心的一个侧袋里,快速摸出一个小巧的皮质笔记本和一支短小的金属笔。
他迅速翻开本子,拔开笔帽:“杨团长,我给您打个收条。白纸黑字,也好…”
“不用!” 杨城武大手用力一挥,动作干脆利落,声音斩钉截铁,“打什么收条!我杨城武信人,不靠那张纸!你萧司令今天站在这里说的话,你眼里那份担当,比什么收条都管用!拿笔写出来的字能改,说出去的话,砸在地上的坑!我信你!走吧!” 他的目光坦荡而坚定,没有丝毫游移。
萧然看着杨城武,没有再坚持。
他默默地将笔和本子收回口袋,对着杨城武和赵勇最后点了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山洞。
洞口守卫的战士向他投来混合着好奇、探究和一丝忧虑的复杂目光。
他们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下走去,肩上的战术背包随着他的步伐有节奏地轻轻晃动着,里面装着七千条汉子的性命所系,装着违反铁律换来的孤注一掷,也装着一个穿越者沉甸甸的承诺。
山路蜿蜒,寒风依旧凛冽,他背着黄金,也背着如山般的责任,一行人向着风云寨的方向,坚定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