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礼府上,烛火摇曳,映得堂内人影忽明忽暗。
李存礼端坐在案后,指尖轻叩着紫檀木桌面,目光落在案上的三封信上。
下方,巴尔、巴戈、巴也三名心腹垂首立着——这几日太原城暗流汹涌,连带着府里的空气都比往日凝重了几分。
案上的信笺按时间依次叠放,最上面一封墨迹尚新,是半个时辰前李嗣源送来的,字迹潦草,却字字惊人:大梁军队已入城。
第二封信是李嗣源前日送来的私信,字里行间尽是叙旧之语,夹杂着些无关痛痒的杂事。
李存礼指尖划过信纸边缘,目光下移,最底下那封,纸页已微微发皱,是数日之前李存智派人送来的,字里行间满是拉拢之意。
李存礼忽然将最上面的私信往前一推,烛火照在他脸上,看不清神色:“都看看吧。”
巴尔三人依言上前,传阅间,脸上神色变幻。
待三人退回原位,李存礼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你们觉得,我该站哪一边?”
巴戈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先开口。
他们都清楚,这几日的局势早已颠覆了原本的计划——从前他们盘算着夺位,为了对付手握兵权的李存智,还得靠着与李存仁暗中交易、结成联盟才敢抗衡。
可如今,半路杀出个李嗣源,竟让李存智都忌惮到要向梁国求援的地步。
一个看似无权无势的李嗣源,能让手握三晋大半兵权的李存智如此忌惮,更别提李存仁早已投靠了他。
李存礼盯着那封关于大梁军队入城的密信,心头发沉:信上详细写着梁军是如何一步步突破关卡、潜入太原的。
这背后,李嗣源到底在暗处藏了多少心腹?李存智手下的那些将领里,又有多少早已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李嗣源麾下?
就在这时,巴尔上前一步,拱手沉声道:“大人,刚收到探子回报,城外发现一人。”
“谁?”李存礼抬眼。
“安重诲。”
三个字落地,李存礼指尖猛地一顿,眸色瞬间深了几分。
………
另一边,李存信将徐刃一行人安置妥当,赶回李存智府上时,天边已泛起一抹鱼肚白。
可内院,李存智正站在廊下,望着院中的树出神,眼里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七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李存信走上前。
李存智转过身,看着这个一向耿直的八弟,忽然轻笑一声,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不必了。今夜过后,若是胜了,我二人坐拥三晋,以后有的是时间睡;可若是败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决绝,“也无需睡了。”
“七哥放心,”李存信上前一步,语气坚定,“你筹划了这么久,我们绝不会败!”
李存智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有劳你了。”
此时,太原城外,南山大营方向。
黑压压的八千甲士正悄无声息地向大营开进。
大营守军很快发现了异动,将领当机立断,下令派出十余名斥候策马奔出,打算入城报信。
可他们刚跑出没多远,身后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那八千甲士中骤然分出三百余骑兵,如离弦之箭般追了上来。
“快!往城里跑!”斥候头领嘶吼着,催马狂奔。
然而,悬殊的兵力让这场追逐毫无悬念。
骑兵们或甩出钩子,将斥候硬生生从马上拽下来,马蹄踏过,惨叫声戛然而止;或挺枪直刺,枪尖穿透甲胄的闷响不断响起;更有弓箭手弯弓搭箭,射中奔逃的斥候。
转眼间,十余名斥候已倒下大半,只剩最后一人借着地形,策马狂奔,眼看就要甩开追兵。
一声冷喝响起,安重诲从骑兵队中冲出,猛地一挥马鞭,战马如疾风般追上前。
他并未逼近,而是在数丈外骤然勒马,弯弓搭箭,瞄准了那名斥候的后心。
“嗖!”羽箭破空而去。
斥候惨叫一声,猛地捂住胸口,身体剧烈晃动,直愣愣地从马上摔了下来。
安重诲策马赶到,抽出腰间长刀,手起刀落,彻底了结了他。
片刻后,三百骑兵收拢队形,将地上的十几具尸体一一拖拽走。
此时,晨雾尚未散尽,八千甲士已列阵于南山大营外,成片的甲胄闪着寒光。
队伍最前方,那名魁梧将领端坐于战马上,身形比身旁亲卫还要高出一个头,肩宽背厚——正是李嗣源暗中布下的“棋子”。
“来者何人?止步!”大营辕门前,守军校尉见对方阵仗惊人,握紧腰间长刀厉声喝问,身后百名卫兵也齐齐举起长枪,枪尖斜指,摆出防御姿态。
那将领缓缓勒住马缰,战马打了个响鼻,他没说话,只是从怀中摸出一块玄铁令牌,抬手向前一递。
等守军将领看清令牌,脸色骤变,握着刀的手不自觉松了松。
他虽不归面前将领统属,却也知道这令牌的分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僵在原地。
那将领收回令牌,声音低沉道:“让开。”
两个字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守军将领喉头滚动,终究还是挥了挥手,让卫兵们收了枪。辕门前的队伍如分海般退向两侧,让出一条通路。
将领催马入营,身后亲卫紧随其后,沉重的马蹄声踏在营内石板路上,惊得士卒纷纷侧目。
他一路穿过校场,直奔位于大营中心的主帐,路过之处,巡逻的晋军士兵皆被亲卫拦下,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队不速之客长驱直入。
主帐门口,几名晋军偏将正围坐着,见有人闯进来,顿时怒喝:“放肆!”
武虔裕瞥了他们一眼,径直走到帐内主位坐下,玄铁令牌“啪”地拍在案上:“奉令,即日起,南山大营由我接管。”
偏将们脸色铁青,却被亲卫们按刀而立的架势震慑,不敢轻举妄动。
武虔裕扫视众人,语气平淡却带着狠厉:“去,把张、王、刘三位将军请来。就说,有军务相商。”
一名亲卫领命转身,脚步飞快地出了主帐。
帐内剩下的晋军偏将们面面相觑,看着案上那枚令牌,再看看武虔裕,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