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声响,“驾!”“驾!”通文馆刺客催促着马车疾驰。
车厢内
假李星云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截断裂的管子,断口处的尖端硌得指腹生疼,就像他此刻的心情——袁天罡那句“大唐血脉便是你的了。”
可这更换血液的物件一断,似乎他能夺来的正统之梦也跟着碎了。
“殿下可是有心事?”孟婆的声音平静,目光从他手中的断管上一扫而过。
对面的李嗣源缓缓摇着纸扇,扇骨轻叩掌心,发出规律的轻响:“殿下不必担忧。真龙自有龙相,血脉里淌的便是龙血。”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李姓反贼,不过是占了个名头的草莽,短见薄识,与殿下之间,何止云泥之别。”
“此等细枝末节,不值当殿下耿耿于怀。”说着,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假李星云侧过头,目光掠过李嗣源,落在一直沉默的徐墨身上。
没等他开口,徐墨已率先拱手,声音坚定道:“殿下才是大唐正统,这一点毋庸置疑。”
“长安朱雀门一战,大梁,定会站在殿下身前,刀山火海,供殿下驱使!”
假李星云的视线最终落回孟婆身上,指尖将断管捏得更紧,骨节泛白。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徐墨的大梁、李嗣源的三晋,看似对自己俯首帖耳,不过是碍于不良帅的威慑。
而这马车里的四人,真正能代表不良帅态度的,唯有孟婆。
“孟婆,你呢?”他吐出四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孟婆垂下眼睑,恭声道:“太师和晋王的意思,便是老身的意思。”
“可天下人呢?!”假李星云猛地提高声音,声音里满是寒意。
李嗣源闻言朗声大笑,笑声在车厢里回荡:“那便去问问天下人!”
他敛了笑,眼神锐利起来,“殿下安心,小王早已布下天罗地网。长安朱雀门之约,届时文武百官、藩镇诸侯齐聚,谁敢不认?天下,自然会站在您这边。”
说罢,他朝假李星云微微拱手,姿态恭敬。
随后,他猛地掀开车帘,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吹散了车厢内的沉闷。
“向西,去蜀国!”他对驾车的通文馆刺客沉声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徐墨端坐不动,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了然。
当初李嗣源假死脱身,李克用、李存勖皆亡,晋国几近被李存智掌控,而李存智又不是个蠢的,岂会容忍李嗣源这个“死人”重返三晋?
当初李存智召集太保议事,明里是会商,暗里便是刀光剑影的鸿门宴。
但李嗣源手无兵权,却能安然越过关隘,踏入大厅,背后若没有蜀国相助,绝无可能。
“联蜀抗梁?还是借蜀地养势,再图中原?”徐墨指尖在袖中摩搓着,眼神晦暗不明。
车外传来刺客更急促的“驾、驾”声,马蹄扬起烟尘,马车速度骤然加快。
假李星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忽然抬手,将那截断管扔出了车外。
车厢内重归寂静,四人各怀心思。
另一边,荒野上,一棵需数人合抱的巨树突兀而立,树枝上挂满了泛黄的纸条。
侯卿手持笛子走在最前。
李星云跟在后面,额头上渗着汗珠,粗喘着气,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尸祖老兄,你说要找的那个人,到底在哪啊?再这么走下去,我腿都要断了!”
侯卿头也不回,淡淡吐出两个字:“前面。”
李星云闻言,生无可恋的叹了一口气,随后大声说道:“你已经说了九百九十九次了,而且我们连找谁都不知道,就跟着来了。”
“已经是最大程度的信任了!”
“麻烦你也信任一下我们好不好啊!”
侯卿这才转头,眼神异常认真,一字一句道:“就在前面,真的。”
旁边的李存义扶着巨树,狠狠喘了几口粗气,伸手比出一个“一”,说道:“第一千次。”
……
李存忍站在蜀地潮湿的山坡,指尖捻着一片沾了晨露的雷公藤叶,眼神冰冷。
“殇。”
她话音刚落,五道黑衣身影无声跪伏于地,动作整齐。
“看见这片山坡了?”她伸手指了指!“把所有雷公藤连根刨出来,堆到谷口空地上。记住,要快!”
随后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遮脸的黑巾,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正午之前,我要看见谷口燃起烟来。”
“殇”们领命欲退,却被她一声低喝止住。
“慢着。”
她从怀中摸出两个陶瓶放在石台上,“烧完藤,带这个去各村。”
“找水井,找蓄水的缸。每一处,都给我倒进去。”
说完,她最后一眼扫过鸦雀无声的“殇”,转身走了,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命令。“天黑前做完,别出差错。”
“殇”们闪身散开,片刻后,传来藤蔓被扯断的脆响。
而那些装着“毒液”的陶瓶,正被两双毫无温度的手握紧,两名“殇”如离弦之箭,分向东西两个村落掠去。
西侧那名“殇”足尖踏过湿滑的田埂,很快便望见村口那口老井,井台边还晾着半篮刚采的青菜。
他左右瞥了眼,确认四下无人,迅速拧开陶瓶塞子——一股腐味传出。
他正欲将“毒液”倾倒入井,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微的声响。
此时,他身后,一个挎着竹篓的村夫僵在几步外,村夫看见他一身黑衣的打扮,又看见那陶瓶与井沿的距离,瞬间脸色煞白——这等装束,绝非寻常百姓,定是江湖人物,不是他能开罪得起的。
村夫死死捂住嘴,眼神满是惊恐,脚下踉跄后退,可他才刚转身,没走两步,后颈突然一凉。
“殇”的手已收了回来,指尖沾着的血珠滴落在地,混在地上的污泥水中。村夫双眼圆睁,身体软软倒下,最后便是一阵轻微的拖动声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