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云俯身将假李星云的身体背起，沉甸甸的重量压在肩头，这重量就像他此时的内心一样，重的发紧。
他垂眼看着脚下的石阶，脑海里的声音像藤蔓一样，死死缠着心口——
“纵使我一人尚有选择余地，但生与死，仁与暴，对与错……”
“是否我无论怎么选，依然谁也救不了！”
从长安的儿时嬉闹，到乱世的身不由己，从被迫扛起的责任，到身后这具逐渐冰冷的躯体……
他以为握紧了选择权，却眼睁睁看着身边人一个个倒下，连一个假货的结局，都由不得自己左右。
前行的队伍在一道巨大的石门跟前停住。石门通体漆黑，上面刻满了繁复的龙纹。
袁天罡走在最前，枯瘦的手掌轻轻抬起，石门便发出“轰隆隆”的巨响，露出里面更深沉的通道。
“殿下，请。”袁天罡侧身，枯槁的手指向门内张。
李星云抬脚要进，背上的假李星云晃了晃。袁天罡突然伸手拦住他。
“他是我李家人，”李星云沉声道，“有资格与我同进同退。”
袁天罡沉声回道：“有没有资格，你现在说的还不算。”
李星云的拳头攥得发白，指节抵着假李星云的后背，但最终还是缓缓蹲下身，将人小心放在地上。
假李星云的头发散着，沾着血污的脸侧向一边，眉眼间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就在这时，袁天罡的目光扫向徐墨、李嗣源和李茂贞三人。
徐墨心头猛地一缩。
身旁的李嗣源更是慌了神，眼神躲闪，“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徐墨见状，也跟着跪下，额头几乎贴着冰冷的地面。
“大帅！”李嗣源的声音带着哭腔，抢先开口，“冒犯天子，实是小王无意之举！先前真假难辨，小王也是再三思索，才决心追随啊！”
徐墨紧随其后，语气沉稳却难掩紧张：
“天子之弟与天子容貌极似，臣一时难辨，才将其带往玄冥。直至孟婆确认真身，臣才追随左右！大帅明鉴，臣自始至终，绝无半分加害之意！”
两人话音刚落，袁天罡的目光便落在了李茂贞身上。
“那岐王呢？”他沉声问道。
李茂贞闻言，眼神骤然一凛，冷声道：“本王乃昭宗亲封的王爵，执掌岐地，世代忠良。大帅虽是大唐柱石，怕是还管不到本王头上吧？”
袁天罡突然“哈哈”笑了两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地道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诡异。“本帅只知岐王素来忠勇，没想到时至今日，仍心系昭宗。”
他话锋一转，冷声道：“既然如此，岐王还是下去侍奉昭宗的好！”
话音未落，一道残影闪过，比之前任何一次出手都要迅疾狠厉。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袁天罡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李茂贞面前，一掌狠狠打在他胸口！
“噗——”李茂贞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地道的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还没等他落地，袁天罡的身影已再次出现在他身后，抬脚狠狠踹在他背上！
“轰！”
李茂贞像块巨石砸在地上，硬生生将坚硬的石阶砸出一个大坑，尘土瞬间弥漫开来。
徐墨伏在地上，眼角的余光瞥见这一幕，心脏狂跳——李茂贞已是大天位之上，竟在袁天罡手下毫无还手之力？
他忽然想起当初袁天罡与李克用对决时的场景，当时只觉袁天罡放的是水，但现在看来，分明是一片海！
石坑里的李茂贞还在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突然，数百道细小的黑影从他身上飞出，是密密麻麻的蛊虫，带着尖锐的嘶鸣袭向袁天罡！
袁天罡反手一抓，精准捏住了领头的那只蛊虫，指尖稍一用力，蛊虫便爆成一滩浆液。
“这便是你的倚仗？”他冷笑一声，掌心猛地涌出一股劲气，如利刃般横扫而出。
“簌簌——”
数百只蛊虫瞬间化为齑粉，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紧接着，袁天罡抬脚踩在李茂贞的头上，硬生生将他的脸往石坑里按去，石屑飞溅中，只听“咔嚓”几声脆响，怕是头骨都裂开了。
李昭昭不知何时冲了过来，一掌直直打向袁天罡后心。
可她的动作在袁天罡眼里太慢了，只见他头也不回，反手一抓便掐住了李昭昭的脖子，随后一脚踹在她小腹上！
李昭昭倒飞出去，狠狠撞在石门内侧的墙壁上，“噗”地喷出一口血。
袁天罡屈指一弹，三根银针破空而出，精准地钉在她的肩颈和大腿上，将她死死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做完这一切，袁天罡竟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蹲下身，在李茂贞尚在抽搐的身体上划开一道口子，面无表情地将他胸口的脾脏整个挖了出来！
那脏器上还缠着一只未死的蛊虫，正疯狂扭动。
“你究竟还要杀多少人？！”
李星云的声音突然炸响，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杀完了他，是不是还要杀掉李嗣源，杀掉徐墨，最后再杀掉我！”
袁天罡动作一顿，看都没看那只蛊虫，随手便将其碾死在掌心。他迅速站起身，转过身对着李星云单膝跪地道：“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李星云笑了，那笑声里带着自嘲，“这天下，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吗？”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要往石门里走。就在此时，袁天罡起身路过徐墨身边，一道劲风骤然响起！徐墨只觉后颈一痛，额头狠狠撞在青砖上！
“咔嚓——”
数块青砖应声碎裂，徐墨只觉眼前一黑，鲜血顺着额头流下，糊住了视线。
下一秒，他就被袁天罡粗暴地拎了起来，袁天罡那只枯瘦的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悬在半空。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想活？想觊觎那些你不该肖想的东西？”
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徐墨的脸涨得通红，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可你命数如此！这天下，你配吗？！”
颈骨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徐墨的意识开始模糊，最后，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李嗣源吓得浑身发抖，而李星云正猛地回头，眼中满是震惊和愤怒。
“袁天罡！给我住手！”李星云怒吼道。
袁天罡置若罔闻，手上的力道还在增加，指甲几乎要嵌进徐墨的皮肉里，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地。
“殿下，你现在说的不算！”他冷冷回道。
“那我什么时候才有资格算？！”李星云怒吼道，随后伸手指着袁天罡，一字一句道，“这天下是你袁天罡的天下吗？！你…想称帝吗？！”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得袁天罡动作一滞。
他猛地松开手，徐墨重重摔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袁天罡“咚”地一声跪在李星云面前，头颅深深低下：“臣绝无此心！”
李星云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疲惫。
他扫过在场众人——诸侯们脸上写满恐惧，徐墨趴在地上咳血，李昭昭被钉在墙上奄奄一息，而假李星云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
“如今这天下，兵戎又起，诸侯怕你、惧你、听你！”他缓缓说道，声音平静得可怕，“若你真想以我为质，掌控这一切……”
说着，他猛地抽出身后的龙泉剑，“哐当”一声掷在地上，剑尖深深插进青砖里，剑柄还在微微颤动。
“那就杀了我吧！”
袁天罡闻言浑身一震，猛地抬头，脸上露出惊惶之色：“殿下……臣……罪该万死……”
“不必说了。”李星云打断他，转身走向石门深处，只留下一句话在地道里回荡：
“臣？你现在还不是。”
袁天罡僵在原地，看着李星云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忽然低低地笑了两声，笑声里说不清是悲凉还是释然。
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也跟着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