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希声闻言点了点头,心中却又浮起新的疑惑——张兄到底为何会出现在潭州?这场刺杀又实在来得蹊跷!
他扶着马忠,跟着张子凡缓缓走出这片布满血渍与雷痕的林地。
阳光重新洒在身上,却驱不散马希声心中的寒意。
他知道,今日若不是遇到张子凡,自己必死无疑!
“张兄,”马希声终于开口,声音因刚才的紧绷而有些沙哑,“张兄,你还未回我,此地平日鲜有人来,你怎会在此处?”
张子凡脚步微顿,转过身来。
“我自北地而来,听闻潭州局势微妙,本就想过来看看,顺便打听若讷兄的近况。”
“方才在远处歇脚,听见林中有打斗声,想着或许是路人遇险,便过来瞧瞧,没想到竟是你!”
这个解释倒是说得过去,可马希声心里的疑云却散不去。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墨色骑射装——出发前并未告知任何人围猎的方向,连猎物都是临时决定跟着追鹿,杀手怎会精准埋伏在这片林地?
还有那恰到好处的箭矢,分明是早有布置!
“二公子?”马忠察觉到他的失神,低声唤了一句。
马希声回过神。
那些人身穿的黑衣布料粗糙,却都束着相同的黑色腰带,腰带上绣着极小的暗纹——那纹样他似乎在哪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张兄,你可知这些杀手的来历?”马希声问道。
张子凡摇了摇头:“看他们的身手,像是常年在暗处行事的死士。”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若讷兄,近来可有得罪什么人?”
随后一顿,意有所指道:“或是府中出了什么变故?”
马希声苦笑一声,脸上露出几分疲惫。
他平日深居简出,近日唯一的“冲突”,便是昨日私自留下定安使者,与大哥马希钺起了争执。
若是说得罪人……
张子凡望着马希声紧绷的侧脸,白发下的目光沉了沉:
“若讷兄,你我重逢也算天意。如今潭州暗流涌动,北地风声也紧,你心里,对潭州的将来,当真没有半分打算?”
马希声闻言,喉咙动了动,良久才低哑开口:
“打算?我连今日为何会遭人埋伏都想不明白,又谈何打算。府中之事本就由大哥做主,我不过是个闲散子弟罢了。”
“闲散子弟?”张子凡脚步停下,转过身时眼底已没了方才的温和,只剩锐利的探究,“你今日这场刺杀,恐怕不是什么意外。”
马希声垂在身侧的手猛地一僵,指尖泛白,却依旧沉默着没接话——他何尝没往那处想,可……
张子凡见状,语气缓了些,却添了几分沉重:“我自北地南下时,沿途已听闻不少消息。”
“定安军在边境屯兵!”
“若真等大军来犯,城中百姓横尸遍野,流离失所!若讷兄,这难道是你想要的?”
“我……”马希声喉间发紧,猛地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想起昨日大哥马希钺得知他私自留下定安使者时的怒容,想起那些黑衣杀手腰间熟悉却记不起的暗纹。
心口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
良久,他才自嘲地苦笑一声,声音里满是疲惫:“张兄也见过定安来使了?”
张子凡闻言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松:
“路上恰巧遇上,倒也算是幸事。若不是顺着他的行踪往这边来,今日你我重逢,恐怕就是另一种场面了。”
马希声闻言,心沉得更厉害。
张子凡见状,加了一把火:“若讷兄,事到如今,你还没看清他的样子吗?”
他猛地抬头,映入张子凡的锐利目光里。
“非要等刀架在你脖子上,你才能醒悟吗?”
张子凡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急切,“他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兄弟情分,是潭州的掌控权——任何可能威胁到他的人,都得死!”
马希声闻言身子一僵,愣在原地。
他看着张子凡认真的眼,终于明白,他与大哥之间,早已不是当初了!
想到这里,马希声眼底的犹豫尽数化作决绝。
声音急促道:“张兄!帮我照顾马忠,我先行一步了!”
话音未落,他翻身上马,左手按鞍,右腿一蹬马腹。
“若讷兄,你要做什么!”
马希声并未回头,只是双手紧拉缰绳,黑马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长嘶。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要见父亲!”
话音落,他猛地一夹马腹,缰绳朝一侧狠狠一扯。
黑马长嘶一声,四蹄翻飞,朝着通往节度使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
而就在众人身影彻底消失在林地尽头时,原本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浑身焦黑似被雷击毙命的死士,竟接二连三地动了起来。
他们僵硬地撑着地面起身,焦糊的衣料簌簌掉落,露出底下略略焦黑的血肉。
其中,那名先前戴着面罩、身形挺拔的为首之人,抬手缓缓摘下面罩。
他只抬手揉了揉喉咙,再开口时,声音已全然变了模样——不再是之前的粗哑低沉,而是带着几分北地口音的清冽。
若是马希声此刻还在,定会发现,这分明是昨日他私自留下的那名定安使者的声音!
使者望着张子凡与马希声远去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的冷光。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绣有暗纹的黑带,那纹样在斑驳的光影下,竟与马希钺府中暗卫腰带上的暗纹有些相似。
“大人,我们……”一旁的黑衣人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迟疑,“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是否要追上去……”
“不必。”使者抬手打断他的话,声音里带着笃定,“这场戏,我们已经唱完了该唱的部分。”
他转头看向地上残留的打斗痕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马希声去找马殷,马希钺定会狗急跳墙;张子凡卷入其中,潭州的水只会更浑。”
“至于下面的戏能不能接下去,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了!”
说罢,他重新戴上面罩,挥了挥手:“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