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申时,汴州城西
徐墨的乌木轺车碾过路面,车帘外隐约传来甲叶脱卸碰撞的轻响。
车刚停在军营辕门前,守门的校尉已带着十余名甲卒迎了上来——这些甲卒皆是腰佩横刀、身披甲胄的精锐。
见徐墨掀帘下车,齐刷刷单膝跪地,甲片与地面碰撞发出整齐的“哐当”声:“参见定安王!”
徐墨身着玄色锦袍,腰束玉带,只抬手虚扶:“免礼。”
他身后仅随了四名亲卫,皆是面无表情、腰悬长刀的彪形大汉,一看便知是久经战阵的死士。
有甲卒打算转身入营禀报,刚迈出去半步,便被为首的亲卫伸手拦住:“不必惊动旁人!”
卫兵愣了愣,随即点头退到一旁。
徐墨缓步走入营门,营内的景象与他记忆中早大不相同。
彼时这里还是一片荒草坡,如今已被平整成百亩校场,黄土被马蹄踏得紧实,泛着褐光。
他此行,正是为了检阅那支耗费他近两年心血重建的三千重甲骑兵!
这支队伍以当初两浙战事余下的千余重骑为雏形,又从中原各州抽调精兵悍卒,经半年严苛选拔,才堪堪凑齐三千人。
徐墨本打算来年春种后联吴攻晋,这三千重骑,便是他手中尖刀!
可如今,晋国与漠北盟,怕是秋收后便要挥师南下!
岐国若灭,定安便没了缓冲!
至于为何只给吴、蜀两国发了求援文书。
对于李茂贞,若不是岐国地理位置特殊,徐墨真不愿耗费粮草去救。
正想着,一阵喧闹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前方校场边缘,数千士卒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吃饭,军阵练习显然早已结束。
这些士卒大多脱了沉重的明光铠,只穿一件粗布短打,不少人甚至裸着上身。
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疤,汗水顺着肌肉的沟壑往下淌,滴在面前的陶碗里。
与普通军队一日两餐不同,这支重甲骑兵每日三餐皆有荤腥!
此刻陶碗里盛着浓稠的粟米粥,上面堆着好几块炖得软烂的猪肉,旁边还放着数个麦饼,香气顺着风飘在空中。
不时有交谈声传来……
“听说了吗?月末饷银要发了,我那六贯铜钱,得让家里人买些粟米存着,过冬用。”一个年轻士卒一边啃着麦饼,一边对身旁的同伴说。
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才刚入营,只拿普通士卒的六贯?我上月立了个小功,将军说这月饷银能涨到八贯!”
“再加上那五石粟米、两匹粗布,折算下来足有十三四贯,比我在乡下当里正还强!”
“可不是嘛!”另一个络腮胡士卒插嘴道,“当初选拔时,多少人挤破头想进来——若不是铆足了劲,我还真未必能选上!”
“不过现在看来,值了!听说只要立了大功,大王还赏良田,我要是能得个十亩地,就把老娘从乡下接来!”
徐墨听着这些话,却是脸色神色不变。
他深知乱世之中,唯有重赏才能聚人——而这支虎贲甲骑的饷银,更是普通步兵的四倍,死后亦有抚恤!
正这时,一个眼尖的士卒瞥见了徐墨,先是愣了愣,随即放下碗,高声喊道:“大王!是大王来了!”
这一喊,周围的士卒纷纷转头,原本喧闹的校场安静了几分。
众人见徐墨站在不远处,皆是又惊又喜,纷纷起身想行礼,却被徐墨挥手拦住:“都坐着吧,继续吃饭,不必多礼。”
士卒们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却也不敢真的坐下,只是纷纷垂手站着,目光里满是崇敬。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校场东侧。
一个身着黑色明光铠、腰悬长剑的将领正快步赶来,身后跟着数名亲卫,铠甲上的红缨随着步伐剧烈摆动,正是这三千重甲骑兵的统帅——夏鲁奇!
他刚跑到徐墨身前,便“噗通”一声单膝跪地,高声道:“末将夏鲁奇,参见大王!”
徐墨这次没有拦他,等他行完礼,才淡淡道:“夏将军,孤来,可不是为了看你给孤行礼的!”
夏鲁恭敬回道:“末将明白!”
“大王是来检阅甲骑的训练成果的!”
“请大王随末将上观武台,末将这就传令,演练军阵!”
徐墨颔首,跟着夏鲁奇往校场中央的观武台走去。
这观武台是用夯土垒砌的高台,高约三丈,上铺青石板,边缘立着四杆定安军旗,风一吹便猎猎作响。
更多的士卒还没发现动静,仍在吃饭,只隐约看到夏鲁奇带着几人上了高台,却不知是徐墨来了,只是好奇地议论着:
“将军怎么突然要传令?难道又要演练了?”
“管他呢!正好饭也吃差不多了,让将军看看咱们的本事!”
不一会儿,夏鲁奇的传令兵便骑着马,在校场四周奔驰,高声喊道:“各队集合!结成军阵!”
原本散落在各处的士卒闻言,立刻放下碗筷,快步跑向自己的队伍。
那些脱了铠甲的,也顾不上擦拭身上的汗水,弯腰扛起地上的明光铠,手脚麻利地往身上套!
甲片碰撞的“哗啦啦”声此起彼伏,不到一刻钟,三千重甲骑兵已在校场中央列好了阵。
当士卒们抬头看到观武台上的徐墨时,皆是眼前一亮,脸上皆露兴奋之色。
这些人大多是戍边的百战老卒,多数曾任百夫长,入营前也曾见过徐墨亲至!
此刻,他们纷纷挺直腰板,凤翅盔上的红缨在风中摆动,如同一片火海。
徐墨站在高台,往下望去,只见三千甲分成数列!
以五百人成军阵!
前排的骑兵手持铁槊,后排的则握着长枪,战马披挂着漆黑的具装铠,马首的铁面狰狞可怖,整个军阵如同一道钢铁铸就的长墙,透着一股慑人的杀气。
而校场南侧,此刻正立着数百余具半人高的铁靶——这些铁靶用熟铁打造,厚约一寸,正面呈弧形,模拟敌军的铠甲轮廓。
是徐墨特意让人打造的实战演练靶具,专用检验甲骑的破甲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