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日,赵廷隐战死官道的消息便如寒风般席卷岐国,先是在底层将官中私下流传,继而传入数名来援将领耳中。
吴国将领周本的队伍早已整装待发。
昨日听闻赵廷隐死讯时,周本便面色凝重。
如今他一身甲胄,对着大营方向的徐墨拱手作别,语气里难掩唏嘘:“赵将军一世忠勇,竟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扼腕。”
“只是吴国边境亦需布防,末将不便久留,还望乾王见谅。”
送走周本后,泾州城内更显冷清。
汉王刘?在自己的营帐中坐立难安,他已在乾军大营滞留半月有余,原本是想借庆功宴的契机,探探徐墨对南方诸侯的态度。
顺便观望乾军与蜀军的关系。
可如今赵廷隐惨死,蜀军元气大伤,刘?心中总有些不安。
更让他心头发紧的是,徐墨到底有没有在意。
徐墨向来以睚眦必报闻名,如今赵廷隐的死讯传来,刘?总觉得这大营里的空气都带着刀刃般的寒意。
等到巳时,刘?终于下定决心,换上一身庄重的朱红王袍,带着两名贴身侍卫,缓步走向偏厅。
廊下的卫士见是汉王,入内通报。片刻后,待卫士折返,躬身道:“汉王殿下,大王有请。”
刘?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袍,迈步踏入大厅。
厅内陈设极简,正北方向摆着一张宽大的乌木案几,案上堆叠着竹简与文书,徐墨正端坐案后,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似乎在批阅来自乾国的奏章。
厅中一侧青铜鼎里燃着提神的檀香。
就在刘?目光扫过厅中,准备行礼拜时,视线突然被案几旁的一物牢牢吸住。
那是一把造型精致的弯刀,上面镶嵌着七颗莹润的绿松石,刀柄处缠着暗红色的鲛鱼皮。
刘?的瞳孔骤然收缩,脚步也顿在了原地。
这把刀他印象极深,赵延隐离去那日,徐墨曾当众将其赠予赵廷隐,称其“削铁如泥,配得上百战名将”。
可如今这把本该随赵廷隐而死消失的刀,竟出现在徐墨的大厅里。
他心中咯噔一下,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漠北人向来劫掠财物,怎会留下这般贵重的兵刃?
“汉王久立厅前,可是身体不适?”徐墨的声音突然响起,依旧是那副平淡的语气,却让刘?浑身一震。
他连忙收敛心神,快步上前,对着徐墨行跪拜之礼:“臣刘?,参见乾王。”
“免礼。”徐墨放下狼毫笔,指了指案旁的椅子,“坐吧。”
刘?谢过之后,小心翼翼地坐下,目光却忍不住再次瞟向那把刀。
徐墨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汉王今日前来,可是有要事?”
“回乾王,”刘?定了定神,拱手道,“臣自入营已半月有余,承蒙乾王盛情款待,心中感激不尽。”
“只是近日听闻赵将军噩耗,臣心中悲痛,亦念及汉地诸事繁杂,实在不便再在此地叨扰,今日特来告辞。”
徐墨闻言,微微颔首:“汉王既已有归意,本王自然不会强留。只是赵将军新丧,蜀地动荡,此时汉王离去,可要多加小心沿途安全。”
刘?闻言心下一沉,果然,记仇!
如今乾军掌控着中原要道,自己的安危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想到这里,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脸上挤出一丝恳切的笑容:
“多谢乾王关怀。只是臣心中尚有一事,思虑再三,还是觉得应当向乾王禀明。”
“哦?”徐墨挑眉,“汉王请讲。”
刘?深吸一口气,起身再次拱手,语气无比恭敬:“臣此次带来三万汉军,本是为助岐国退敌!”
“可两军交战,臣出力极少,于心不安!如今赵将军又遭漠北贼子毒手,臣亦心有不甘。”
“臣愿将两万汉军留下,听凭乾王调遣,若乾王有意征讨漠北,臣虽只带数千人返回汉地,亦会整备粮草,随时支援乾军!”
说完这番话,他紧张地盯着徐墨的表情,手心已然冒汗。
他已将半数精锐交予徐墨掌控——声明自己绝无与乾军为敌的心思。
徐墨闻言,目光在刘?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审视他的诚意。
厅内的檀香依旧袅袅,可刘?却觉得每一秒都极为难熬。
良久,徐墨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汉王此举,是何用意?”
“臣只是觉得,漠北实在可恨!”刘?立刻拔高了声音,脸上露出义愤填膺之色。
“赵将军乃蜀军栋梁,更是抗击漠北的功臣,竟遭此毒手,蜀王必定震怒,乾王亦会为赵将军讨回公道。”
“臣身为乾王藩属,自当竭尽全力,助乾王荡平漠北残寇,以慰赵将军在天之灵!”
他刻意强调“藩属”二字,又将留下军队的理由归结为“讨贼”,避开了昔日与三晋的纠葛,又摆出了臣服的姿态。
徐墨看着他这番情真意切的表演,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汉王有这份心意,本王心领了。”
“只是汉军将士远离故土,本王怎好强留?况且征讨漠北之事,需从长计议,如今当务之急,是稳定中原局势。”
刘?心中一紧,以为徐墨不接受自己的示好,连忙补充道:
“乾王放心,留下的将士皆是自愿,臣已与他们商议过,他们都愿为乾王效力!”
“不必了。”徐墨抬手打断他,指了指案旁的弯刀,“这把刀,汉王认得吧?”
刘?的目光再次落在刀上,心跳骤然加速,结结巴巴地回道:“臣……臣认得,这是乾王赠予赵将军的刀。”
“是啊,赠予赵将军的。”徐墨起身走到刀旁,伸手握住刀柄,轻轻将刀抽出半截。寒光乍现。
“赵将军骁勇善战,本是难得的将才,可惜啊,识人不清,误信他人,落得这般下场。”
刘?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听出了徐墨话里的弦外之音。
亦知道,徐墨是在借赵廷隐的事敲打自己,提醒他看清局势,不要步赵廷隐的后尘。
“乾王所言极是。”刘?连忙低下头,语气愈发谦卑。
“赵将军之死,实在令人惋惜。臣定会引以为戒,绝不敢有半分逾越之心。”
徐墨将刀缓缓归鞘,发出“咔嗒”一声轻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着刘?:“汉王明白就好。本王向来赏罚分明,对忠心之人,自然不会亏待;可对心怀二心者,亦不会留情。”
“臣明白!臣对乾王绝无二心!”刘?连忙表忠心。
徐墨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几分:“汉王带来的三万大军,本王一个都不会留。将士们随你远道而来,理当随你一同返回汉地。”
“至于征讨漠北,待本王处理完三晋之事,自会起兵。届时若需汉王相助,自会派人前往汉地相请。”
刘?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
徐墨不仅没有扣留他的军队,还给他留了余地,这意味着自己打消了对方的疑虑。
他连忙起身跪拜:“臣谢乾王恩典!乾王若有差遣,臣定当万死不辞!”
“起来吧。”徐墨示意他起身,“今日已晚,汉王可明日启程。本王已命人备好粮草与盘缠,定保汉王一路畅通。”
“臣谢乾王!”刘?再次拜谢。
当日傍晚,刘?回到自己的营帐,立刻下令全军整理行装,明日一早便启程返回汉地。
他暗自庆幸自己识时务,主动提出留下军队,否则今日能否安然离开,还未可知。
他看得清局势,当今天下有望一统者——唯徐墨尔!
次日天刚蒙蒙亮,刘?便率领三万汉军启程。
徐墨并未亲自送行,只是派了一名副将带着粮草与盘缠前来相送。
刘?对着乾军大营的方向遥遥拱手,随即翻身上马,带着队伍缓缓离去。
队伍行出数里,刘?回头望去,乾军大营早已隐没在晨雾中,可他仿佛还能看到那把造型精致的弯刀,以及徐墨不怒自威的脸。
他勒住马缰,对着身边的将领沉声吩咐:
“回去之后,立刻整肃边防,加强与乾军的联系,任何与三晋有关的消息,都要第一时间禀报于我。”
将领连忙应是,心中却暗自诧异——往日里汉王对乾军虽有忌惮,却从未如此谨慎。
而此时的大营内,徐墨正看着刘?的队伍渐渐远去,嘴角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
一旁的张顺问道:“大王,就这样放刘?回去,是否太过草率?他昔日与三晋有染,难保日后不会再生异心。”
“异心?”徐墨闻言,轻轻摩挲着腰间弯刀刀鞘上的绿松石。
“他现在不敢有。赵廷隐的死,加上这把刀,已经足够让他安分一阵子了。留下他,比杀了他更有用。”
“汉地地势险要,刘?若能臣服,南方便可无虞,本王也能专心对付三晋。”
ps:这书推流一直不是太好,最近才发现,我竟然把书分类错了!已经申请修改了!
因为现在一直是静默期的缘故,作者以后应该一直是两更了,在准备新书——有关不良人李存勖的,存稿,大概一个月之后发。
现在这本老书按大纲,一百万字能写到。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