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禁闭,对于周邺这样一个武将来说,不亚于一场酷刑!
书房的门窗隔绝了外界,却关不住他心中的想法与谋划!
第四日清晨,随着“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打开。
刺眼的阳光涌进来,周邺眯了眯眼,正好看到父亲周本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想明白了?”周本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周邺垂下头,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回道:“孩儿知错。先前是孩儿年轻气盛,不识大体。父亲深谋远虑,孩儿……不及万一。”
他刻意让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疲惫。
周本深深看了他一眼。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明白就好。回房好好洗漱,休息一番。”
“记住,如今时局敏感,谨言慎行。”
“是,父亲。”周邺恭敬地行礼,退了出去。
然而,他转身的刹那,一抹异样的神色在眼中一闪而过。
接下来的几天,周邺仿佛真的“认错”了一般,深居简出。
但暗地里,他通过绝对可靠的心腹,秘密联络了几位在吴国朝堂上以“刚直”闻名,且对向乾国称臣一事明确表达过不满的大臣。
终于,众人相约见面!
密会的地点,选在一位致仕老臣,前御史大夫张澜的别院。此地清幽,不易惹人注目。
夜渐渐深了,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神色凝重的面孔。
除了主人张澜,还有兵部侍郎赵崇、吏部郎中王庭文,以及一位掌管部分都城卫戍的郎将赵霆。
这几位恰好正是那日以蜡丸传信于他之人。
张澜须发皆白,率先开口,声音带着痛心疾首:“周贤侄,你能有此心,实乃吴国大幸!”
“如今朝堂之上,乌烟瘴气!世子年幼,被乾国的威势与洛阳的繁华迷了眼,而那杨溥……”
他顿了一下,终究还是直呼了其名,“更是畏乾如虎,竟将先王基业、吴国尊严拱手相让!此等行径,与卖国何异?”
赵崇接口道,语气激愤:“正是!我吴国带甲十余万,水师雄踞江淮,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岂能不战而降,行此屈膝之事?!况且,乾国狼子野心,不亚于昔日之暴秦!今日称臣,明日便要割地,后日恐怕就要亡国了!”
周邺听着,频频点头。这些言论,正是他心中所想。
他沉声道:“诸位大人所言极是!吴国男儿,宁可战着死,岂能跪着生?我自当劝谏大王,收回成命!”
当然,他心中的“劝”,是凭借周家在军中的威望,以及父亲对部分嫡系部队的掌控。
以兵威“清君侧”,迫使吴王杨溥改变主意,重新竖起抗乾的大旗。
然而,随着讨论的深入,周邺渐渐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王庭文抚着短须,眼中精光闪烁:“周将军忠勇可嘉!然则,欲成大事,非有万全之策不可。”
“我等皆愿调动家中部曲、联络志同道合之同僚,与将军麾下兵马一同行动,兵合一处,直指王宫,必能一举成功!”
“一同出兵?”周邺闻言,眉头瞬间皱起。
他原本的计划,是希望得到这些文官在朝堂上的声援和策应,军事行动则由他周家一力主导,避免节外生枝。
可若这几家都带着各自的人马参与进来,成分复杂,号令不一,极易在行动中造成混乱,这绝非他的本意。
看他一时不语,赵霆还以为周邺是在担忧事成之后的权力分配问题。
随后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我懂你”的神情,说道:“周将军放心!此事若成,将军便是再造吴国的第一功臣!”
“届时,朝堂之上,自然唯周家马首是瞻。我等皆愿拥戴将军……呃,拥戴周老将军与将军,总揽朝政,廓清朝纲!”
这番话如同一声惊雷,在周邺耳边炸响。“唯周家马首是瞻”?“总揽朝政”?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里满是寒意,直直看向赵霆,冷声道:“赵大人,此言何意?”
他起事是为了吴国存亡尊严,是为了报答杨氏王族的知遇之恩!而非一己之私!
可这些人的心思,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纯粹。也不像传闻中那般“刚直”!
赵霆被周邺凌厉的眼神看得一窒,脸上那点谄媚的笑容僵住了,心里却暗自嘀咕:
“装什么清高?最初若不是你们周家把消息放出来,我们怎会跟进?现在倒端起忠臣的架子了……”
一旁的老臣张澜人老成精,立刻察觉到了周邺神色中真正的愠怒和排斥,知道赵霆这话犯了周邺的忌讳。
连忙打了个圆场,语气恳切地改口道:
“贤侄切勿误会!赵大人的意思是,将军父子乃国之柱石,德高望重。”
“事成之后,大王必然更加倚重,我等自然也愿听从周老将军与将军的号令,同心协力,共保吴国社稷!绝非他意。”
他刻意强调了“大王”和“社稷”,将话题拉回了“忠君爱国”的轨道。
周邺眼中的寒意稍褪,但心中的警惕已经升起。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地重申自己的立场:
“小侄此举,只为劝谏大王,收回称臣之命,整军备武,以抗强乾!”
“吴王乃先王后裔,待我周家恩重如山,小侄绝无二心!若有人存了不该有的念头,休怪小侄翻脸无情!”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军人特有的杀伐之气,让在座几人心中都是一凛。
众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后,周邺便借口夜深,起身告辞。
送走周邺,书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赵霆朝着周邺离去的方向,不屑地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呸!一个黄口小儿,行伍丘八,装什么忠义!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在他看来,周邺简直不可理喻。
最初将吴王称臣的消息透露出来,引得朝野议论、军心浮动的,不就是他们周家父子吗?
他们不过是顺水推舟,想在这场变局中分一杯羹,把宝押在实力最强的周家身上而已。
如今周邺却摆出一副纯粹为了吴国、忠心王室的姿态,这在他们这些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看来,简直是又当又立,虚伪至极。
赵崇也叹了口气,摇头道:“终究是一匹夫,头脑简单。”
张澜却是笑出了声,“匹夫不好吗,届时这朝堂还不是我等的天下?!”
一时间,“呵呵……哈哈”声不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