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仪殿侧殿,李治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章之间。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御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难以驱散他眉宇间积压的疲惫与烦躁。辽东、西域虽暂告平稳,然朝中诸事繁杂,元老掣肘,加之后宫不宁,种种郁结萦绕心头,令他时常感到一种无形的滞涩与压力。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压抑而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内侍试图阻拦的低语声。李治不悦地蹙眉,正欲斥责,便见内侍省首领宦官脸色煞白,步履踉跄地抢入殿内,甚至来不及行全礼,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举过头顶,托着一个打开的锦盒,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陛……陛下!祸事!天大的祸事!”
李治的目光落在锦盒之内,初时并未在意,待看清那物事——几个扎满明晃晃钢针、书写着刺目朱砂字的桐木偶人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当“李治”、“永徽五年……”等字眼清晰地映入眼帘,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他猛地从御座上站起,带倒了手边的茶盏,温热的茶水泼洒在奏章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污渍,他却浑然未觉。他的脸色由最初的震惊,迅速转为铁青,额角青筋暴起,胸膛因剧烈的愤怒而急剧起伏。
“此物……从何而来?!”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
宦官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颤声禀报:“是……是立政殿的宫人,今晨在庭院花圃中……偶然挖得。人赃并获……那丝线,经辨认,与……与萧淑妃平日所用熏香一致……宫内已有传言,恐是……厌胜之术!”
“厌胜……厌胜!”李治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多年来对王皇后无子的失望、对其背后关陇势力坐大的忌惮、对后宫争斗不休的厌烦,以及帝王最为忌讳、最为恐惧的“诅咒”之事,此刻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在他脑中轰然炸响!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权衡,在这一刻被最原始的怒火与恐惧吞噬。
他想起了王皇后那日渐怨毒的眼神,想起了萧淑妃平日的嚣张与如今的“不安分”,想起了这后宫永无宁日的倾轧……是了,定是她们!定是她们因失宠生怨,勾结在一起,行此大逆不道、诅咒君主的勾当!
“毒妇!安敢如此!!” 一声暴怒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殿宇之中。李治猛地一挥袖,将御案上的奏章、笔墨、镇纸尽数扫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响。他双目赤红,指着那锦盒,手指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朕待她们不满!纵有不是,亦不曾苛待!她们竟……竟行此魇镇妖术,欲置朕于死地乎?!其心可诛!其罪万死!”
盛怒之下,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也不再想听取任何所谓的辩解。在他心中,证据“确凿”,动机“充分”,这对曾与他有过夫妻名分的女子,已然成了十恶不赦、必须即刻铲除的祸害。废后!必须立刻废后!还有那个萧氏,也绝不能轻饶!
就在这雷霆震怒、殿内宫人跪伏一地、瑟瑟发抖之际,殿外传来通禀,武昭仪闻讯赶来。她适时地出现在这片狼藉与怒火之中,如同惊涛骇浪中悄然靠近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