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告诉你。”
皇后打断她,目光恳切。
“有些开始于算计的缘分,尚且能长出真心;有些本就藏着情意的人,更该多些底气。”
她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
“陛下刚从偏殿过来,跟我说了他想给你和周生辰赐婚的事。”
时宜的心猛地一跳,垂下眼帘看着杯中的茶叶。
“陛下是好意,可我知道,你心里有顾虑。”
皇后的语气愈发温和。
“周生辰当年的誓言,宫里老人都记得。可你要知道,那誓言是被逼的,是权宜之计。就像当年我以为自己只是枚棋子,却没想过能得他全心相待一样,很多事,是会变的。”
她看着时宜,眼神里带着过来人的通透。
“你师父那人,我虽只见了几面,却知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他在朝堂上立誓时,是为了护陛下,护这江山;可他心里有没有你,你该比谁都清楚。”
时宜想起藏书阁的烛火,想起雪夜的披风,想起临走时他勒马转身的眼神,喉间忽然有些发紧。
“皇后娘娘……”
“我不是逼你。”
皇后笑了笑。
“只是想跟你说,别被那些规矩、誓言困住。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若心里真有那么个人,能等,就多等等。等他把该做的事做完,等他把心里的结解开,总会来找你的。”
她夹了块水晶糕放在时宜碗里。
“就像我等他亲政,等他告诉我‘不是为了兵权’一样。有些等待,是值得的。”
时宜抬起头,对上皇后温和的目光,忽然笑了。
那笑容清浅,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
“多谢娘娘今日跟我说这些。臣女明白您的意思。”
她拿起那块水晶糕,轻轻咬了一口,蜂蜜的甜混着米香在舌尖散开。
“我可以等。”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等他回来,等他想说的那天。无论他做什么决定,我都信他。”
皇后看着她眼里的坚定,忽然笑了,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她拿起公筷又夹了些菜,语气轻快起来。
“这就对了。来,多吃些,这道翡翠豆腐是你母亲教御厨做的,说是你小时候爱吃的。”
窗外的合欢叶被风吹得沙沙响,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时宜的发间,映得那支碧玉簪愈发温润。
殿内的饭菜香混着蔷薇的甜,像一段未完的心事,温柔而绵长。
时宜知道,皇后的话,像这春日的暖阳,悄悄照进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那些藏在缠枝莲暗纹里的话,那些缝在盘扣里的情意,或许真的有一天,能等到说出口的时刻。
她低头继续吃饭,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西洲的风沙里,那个身披铠甲的人,正勒马回头,朝她伸出手。
水晶糕的甜意还在舌尖萦绕,皇后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掠过窗外的合欢树,语气里带着几分慵懒的怅然。
“说起来,这深宫日子,看着风光,实则是真无聊。”
时宜抬眸,见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那枚羊脂玉的镯子在腕间轻轻晃动,映着窗隙漏进的阳光,泛着温润的光。
“每日晨起请安,批阅宫规,傍晚抄经,日子过得像上了弦的钟,分毫不差。”
皇后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如今陛下亲政,事事亲为,我倒成了这宫里最清闲的人。”
她转头看向时宜,目光里多了几分真切的热络。
“皇叔不在中州,你在漼府怕是也闷得慌吧?府里的那些女先生,教的无非是女红、弈棋,哪有西洲的风沙来得痛快。”
时宜想起西洲的草原,想起那些跟着师父策马的日子,嘴角不自觉弯了弯。
“偶尔是会想起西洲的。”
“可不是嘛。”
皇后放下茶盏,忽然来了精神。
“我听陛下说,你在西洲时,还跟着周生辰学过兵法?连凤俏将军都夸你记性好,过目不忘。”
时宜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不过是跟着师父看些兵书,算不得学兵法。”
“这就很了不得了。”
皇后眼里闪过一丝赞赏。
“寻常世家女儿,躲还躲不及,你倒愿意看那些枯燥的竹简。可见你和他,原是一类人。”
她话锋一转,语气轻快起来。
“往后若是闷了,就进宫来陪我说说话。不必递什么请帖,后宫的门,你随时能进。”
时宜刚要道谢,就见皇后抬手唤来锦书。
“把我那枚鎏金双凤佩取来。”
锦书应声而入,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的小盒,打开时,里面躺着枚巴掌大的玉佩,通体莹白,上面雕刻着两只依偎的凤凰,凤首处镶嵌着细小的红宝石,在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皇帝赐给我的,说是能在宫中畅行无阻,连禁军见了都要放行。”
皇后拿起玉佩,亲自塞进时宜手里,那玉质温润,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你拿着,往后入宫,宫门的侍卫若敢拦你,就把这个亮出来。”
时宜连忙想递回去,指尖刚触到玉佩的边缘,就被皇后按住了手。
“拿着。”
皇后的语气带着不容推辞的温和。
“你以为这只是枚玉佩?这是我给你的凭证,证明你是我长乐宫的客人。宫里人多眼杂,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独自入宫难免有闲话,有了它,旁人便不敢乱嚼舌根。”
她看着时宜,眼神恳切。
“再说了,我在这宫里,连个能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你母亲当年送我的那匣酸枣仁,我记了这么多年,可见咱们是有缘分的。难道你还信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