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醋鱼的酸甜还在舌尖萦绕,漼三娘看着漼风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又往他碗里添了勺汤。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她放下汤勺,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
“此次回来,就在府里多住几日吧。你师父那边我让人递个话,军中的事暂且放放。”
漼风正塞了满嘴的米饭,闻言猛地抬头,眼里的光比炭盆里的火星还亮。
“真的?”
他放下筷子,手在锦袍上蹭了蹭,语气里满是雀跃。
“我早就想在家多待几日了,上次回来还是去年中秋,统共没住够三天就被师父叫回军营了。”
“这次不同。”
漼三娘笑了,眼角的细纹里都盛着暖意。
“陛下刚下了旨,给将士们放了假,你师父那边不会催的。再说……”
她瞥了眼时宜,见侄女正低头浅笑,便放缓了声音。
“家里总比军营自在,让你好好歇歇,养养身子。”
“欸!”
漼风重重点头,拿起筷子又夹了块鱼。
“还是家里好,姑母做的鱼比军中伙房的好吃一百倍!”
时宜忍不住打趣。
“阿兄这话要是让伙房的张叔听见,定要伤心的,他总说你最爱吃他烤的羊排。”
“那不一样!”
漼风梗着脖子辩解。
“张叔的羊排是战场上的硬气,姑母的鱼是家里的软和,都好,都好!”
暖阁里的笑声惊动了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一片,带落了些未化的雪沫。
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三人身上镀了层金,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味道。
饭后侍女撤了碗筷,端上热茶和点心。
时宜拉着漼风在炭盆边坐下,见他捧着茶杯暖手,便轻声道。
“阿兄,我有话问你。”
漼风挑眉。
“什么事?是不是又想让我给你讲西洲的趣事?”
“不是趣事。”
时宜拨了拨炭盆里的银炭,火光映得她脸颊微红。
“我在中州,虽时常能收到师父的捷报,知道西洲打了胜仗,可那些公文写得简略,我总想问得细些。”
她抬眼望他,眼里带着些担忧。
“你们在西洲……到底打得有多苦?”
漼风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他知道时宜虽在深闺,却心系王军,每次来信都要问将士们好不好,问师父有没有按时歇息。
他以前总捡些轻松的话说,怕她担心,可此刻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忽然想把那些真实的战场讲给她听。
不是为了让她害怕,而是想让她知道,她们的师父,究竟是怎样的人。
“苦是真苦。”
他放下茶杯,声音低沉了些。
“西洲的冬天比中州冷十倍,雪下得能埋过人,夜里站岗,呵出的气能在胡子上结成冰。粮草有时跟不上,我们就啃冻硬的麦饼,就着雪水咽下去。”
时宜的指尖微微收紧,攥着帕子的手有些发白。
“但你别担心。”
漼风见她紧张,连忙补充。
“师父总能想办法。他让人在营里挖了地窖存粮,还教我们用羊皮做暖靴,再冷的天也冻不着脚。”
他笑了笑,眼里闪着敬佩的光。
“而且啊,真正打起仗来,谁还顾得上冷?只想着往前冲,想着不能给王军丢人。”
“那……最后那场决战,到底是怎样的?”
时宜追问,她记得捷报里写着“大获全胜,生擒北狄太子”,可这短短几字背后,定有无数惊心动魄。
提到那场仗,漼风的眼神瞬间亮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的战场。
“你是没瞧见!”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里带着激动。
“北狄太子带了三万精锐,想趁我们粮草不济时偷袭,结果被师父算准了路线,设了埋伏。那天雪下得正紧,我们在山口等了三个时辰,冻得浑身发麻,可一听见号角响,所有人都像打了鸡血!”
他站起身,比划着当时的场景。
“师父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玄甲在雪地里像道闪电!他手里的长枪舞得密不透风,北狄的士兵根本近不了身,枪尖挑落的敌兵一个接一个,那叫一个痛快!”
时宜屏住了呼吸,仿佛能看到那个画面。
漫天风雪里,她的师父身披玄甲,持枪跃马,护着身后的万千将士,护着身后的北陈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