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窗棂上沙沙响。
他想起临走前宏晓誉站在演武场边的模样。
那时她刚教完他枪法,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他递过去的帕子她没接,只说\"你回清河郡,好好跟宗主说,莫要闹僵\"。
他当时还跟她保证,说一定能成。
可现在......
他咬了咬唇,膝盖下的青砖凉得刺骨,可心里却比砖更凉。
但凉归凉,那点决心却半点没动摇。
他知道阿爹的脾气,吃软不吃硬,可这事他软不了。
宏晓誉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从在王府她替他挡下那记偏了的枪时就定了,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书房外,漼广站在廊下,脸色铁青。
黄管家小心翼翼地递上杯热茶。
\"宗主,小公子也是在王府待久了,跟宏将军相处得近......许是一时糊涂......\"
\"糊涂?\"
漼广接过茶,却没喝,指节捏着茶杯。
\"他那眼神,哪像是糊涂?是铁了心了。拜入南辰王府没几年,别的没学会,倒学会跟师门攀亲了!\"
他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向身旁的随从。
\"去查查那个宏将军。生辰八字、家世来历,还有她在北境做了些什么,她跟漼风在王府里相处的情分,全都给我查清楚了,半个时辰后报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刚拜师没几年就这般死心塌地。\"
随从应了声\"是\",匆匆往院外走。
黄管家在一旁叹了口气。
\"宗主,其实小公子在王府时,宏将军确是照拂他的。听说前阵子他练枪伤了手,还是宏将军日日盯着他换药......\"
\"照拂就该有照拂的规矩!\"
漼广哼了声。
\"他知道什么叫门当户对?知道什么叫宗族颜面?那宏将军要是个普通武将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南辰王的大弟子。他刚拜入人家门下没几年,我们漼家就去求娶人家大弟子,南辰王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我们漼家借着拜师的由头算计他?\"
黄管家没再说话。
他跟着漼广多年,知道宗主考虑的从来不止儿女情长,还有整个漼家的安危,尤其是跟南辰王府这层刚结下的师门关系。
只是小公子那性子,怕是只念着在王府里相处的情分,不懂这些。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随从捧着个卷宗回来,低声道。
\"宗主,查清楚了。宏将军本名宏晓誉,父母原是北境的戍卒,十七年前柔然人突袭时战死了,她是被南辰王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一直在军营长大,比漼风公子早入师门好些年......\"
漼广翻着卷宗,眉头越皱越紧。
上面写着她十五岁上战场,十七岁斩了柔然的小王爷,去年冬天还带三百骑兵冲了柔然的粮草营。
字字句句,都是刀光剑影。
哪有半分女子的样子?
再往下看,倒是提了几句在王府的事。
漼风初入师门时不习惯军营生活,是她常提点。
有次漼风跟师弟比枪输了闹别扭,也是她劝开的......
\"她在军营里待了十几年,身边除了南辰王和几个师弟师妹,没什么亲眷。\"
随从接着说。
\"北境的士兵都敬她,说她护着弟兄们,从不徇私......漼风公子在王府时,她待他确是像亲弟弟一般,只是......瞧着也并非逾越规矩的情分,许是漼风公子自己......\"
漼广把卷宗往案上一扔,没说话。
随从迟疑了下,又道。
\"还有件事......去年冬天宏将军为了救一个小兵,胳膊被箭射穿了,差点没救回来。那时漼风公子在旁守了两天两夜,南辰王府的人都知道......\"
廊下的风卷着雪沫吹进来,漼广看着书房紧闭的门,心里忽然有些乱。
他原以为这女子是借着师门情分勾着漼风,毕竟漼风拜师没几年,心性不定,却没想竟是这般......
倒像是漼风这小子,是真把人家的照拂当了情分。
\"宗主。\"
黄管家轻声道。
\"小公子在王府待了这些年,身边除了小娘子,就属跟宏将军亲近。他要娶的,或许从来就不是什么'名门贵女',就是这个陪了他几年师门时光的人。\"
漼广没作声,指尖敲着廊柱,一下一下,像是在掂量什么。
雪落在他的发间,很快融成水珠,他却浑然不觉。
书房里,漼风的膝盖已经麻了。
冰凉的寒意顺着膝盖往上爬,冻得他骨头缝都疼。
可他还是没动,只是望着紧闭的房门,心里一遍遍念着宏晓誉的名字。
晓誉,你再等等,我一定能让阿爹同意的。
当年在王府你护着我,这次换我护着你。
窗外的红梅被雪压得弯了枝,却没断。
就像他此刻的心思,再难,也没打算回头。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渐渐暗了。
黄管家端着晚饭过来,劝道。
\"公子,先吃点东西吧?宗主他......也在廊下站了许久了。\"
\"我不吃。\"
漼风的声音有些哑,却很坚决。
\"阿爹不松口,我就不起来。\"
黄管家叹了口气,把饭菜放在旁边的小几上,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