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南辰王府的书房内,周生辰正对着一幅军事舆图沉思,指尖在京西大营的位置轻轻摩挲。
昨日已完成大营的初步调防,将太后安插的三名副将调离,换上了跟随自己多年的亲信,总算暂时消除了隐患。
“王爷,漼太傅前来拜访。”
门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声,打断了周生辰的思绪。
他收起舆图,起身道。
“请他进来。”
片刻后,漼广身着一身素色常服走进书房,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几分文官特有的温和。
周生辰起身相迎,抬手示意侍女上茶。
“太傅今日前来,可是有要事商议?”
“倒也算不上急事,只是昨日陛下颁布了昭告天下的诏书,太后谋逆案算是彻底定了局,想着来王爷这里坐坐,聊些家常。”
漼广在客座上坐下,目光扫过书房内的陈设。
墙上挂着的弓箭、案上堆放的兵书,处处透着武将的硬朗,与寻常王府的精致华贵截然不同。
侍女端上热茶,退了出去。
书房内只剩下两人,暖意透过炭盆缓缓散开,驱散了些许寒意。
漼广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低声道。
“说起来,我与王爷相识已有二十余年了。还记得当年王爷刚入军营时,不过弱冠之年,却已能独当一面,在雁门关击退匈奴,那时我便知道,北陈的江山,日后定要靠王爷守护。”
周生辰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追忆。
“太傅当年是太子少傅,多次在朝堂上为我说话,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
“都是为了北陈,谈不上恩情。”
漼广放下茶盏,语气变得郑重。
“更何况,我们漼家与南辰王府,本就有着不浅的渊源。当年王爷的母亲,也就是先皇的妹妹,曾与我家兄长一同在国子监求学,两人交情深厚;后来先皇登基,王爷驻守西州,我漼家也多次在粮草、军备上为王府提供支持,这份情谊,历经三代,从未断过。”
周生辰点头,他自然知晓这些渊源。
南辰王府虽手握兵权,却远离朝堂中心,若不是漼家在朝中周旋,为他挡下不少明枪暗箭,他也难以安心驻守边境。
只是漼广今日突然提及这些,似乎并非只是单纯的追忆往事。
果然,漼广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周生辰身上,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王爷,如今朝堂局势渐稳,太后余党也在逐步清查,想来日后不会再有大的风波。只是……有些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周生辰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平静。
“太傅指的是何事?”
“自然是儿女之事。”
漼广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温和。
“三娘子昨日派人送来书信,提及府中琐事时,无意间说起时宜这孩子。三娘子说,时宜自入王府拜师以来,对王爷敬重有加,平日里除了看书练字,便是念叨着王爷何时能从军营回来,连带着王府的侍女都知道,姑娘心里最记挂的就是您。”
周生辰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
他早已察觉到时宜的心意。
是她为晚归的自己留的热汤,是她在雪夜里站在门口等候的身影,是她看向自己时眼底藏不住的关切。
可这份心意,他只能装作不懂,因为他肩上扛着的,不仅是南辰王府的荣辱,还有当年对先皇许下的誓言。
“时宜年纪尚小,性子单纯,对我不过是徒弟对师父的依赖,三娘子或许是多心了。”
周生辰避开漼广的目光,声音平淡无波。
“更何况,王府事务繁忙,我平日里对她的照拂不多,倒是让她多受了不少委屈。”
“王爷不必自谦。”
漼广摇了摇头,语气坚定。
“时宜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她聪慧、懂事,却也执拗,若是不喜欢的人或事,绝不会多花半分心思。可她对王爷,却是掏心掏肺的好——去年王爷在西州受伤,她得知消息后,连续三日吃素祈福,连书都看不进去;王府的梅花开了,她第一时间想着折几枝送到您的书房;甚至连您喜欢喝的姜茶,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亲自学着炖。”
这些事,周生辰并非不知。
只是每一次想起,他心中都充满了愧疚。
他是她的师父,是手握重兵的亲王,更是立下“不娶妻妾、不生子嗣”誓言的人。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只能将这份心意默默藏在心底,用师父的身份,护她一世安稳。
“太傅,十一是个好姑娘,值得更好的人。”
周生辰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漼广,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只是我……早已在先祖面前立下誓言,此生不娶妻妾,不生子嗣,一心守护大靖江山。这份誓言,我不能违背。”
漼广看着他眼底的坚定,心中叹了口气。
他早已料到周生辰会以此为由,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提及此事。
毕竟时宜是他的侄女,他不愿看到孩子的心意付诸东流。
“王爷,誓言固然重要,可儿女情长也并非过错。”
漼广语气带着几分劝诫。
“先皇当年让您立下誓言,是为了让您无后顾之忧,专心守护边境。可如今时宜对您有情,您对时宜也并非无意,为何不能试着为自己活一次?更何况,漼家与南辰王府若是能结为姻亲,不仅能巩固朝堂局势,也能让时宜得到幸福,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
“太傅,我对时宜,只有师父对徒弟的关爱,并无其他心思。”
周生辰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而且,如今朝堂虽稳,太后余党却未完全清除,边境也时有匈奴袭扰,我若是此时谈及儿女之事,不仅会失信于先祖,也会让百官非议,影响朝局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