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的石门在低沉的轰鸣声中缓缓开启,仿佛一道分隔两个世界的界限被打破。门内溢出的精纯灵气与外界略显浑浊的空气交汇,激起细微的漩涡。凌绝与云璃并肩步出,两人周身缭绕的气息较之闭关前更为圆融内敛,仿佛经过千锤百炼的神兵,光华尽敛于内,却更显深邃不可测。他们眉眼间虽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入神魂的倦意,那是长时间心神高度集中与力量淬炼留下的印记,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雨过天晴后的疏朗开阔,以及彼此间历经磨难、心结尽释后那种无需言说、仅凭眼神流转便能意会的默契温情。
尤其是云璃,那双往日清冷如亘古寒星、仿佛能洞彻人心却总带着三分疏离的眸子,此刻仿佛被初春融化的雪水浸润过,清澈依旧,却褪去了那份拒人千里的冰棱质感,流转间眼波微动,便漾开几分难以言喻的柔光潋滟,为她那份遗世独立的清丽增添了一抹动人的暖色。她微微侧首,目光与凌绝短暂交汇,唇角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和凌绝的心间同时荡开微澜。
然而,这份初绽的、珍贵无比的温馨与宁静,尚未能持续片刻,甚至不及让两人享受一刻这劫后余生的宁和,便被一道突兀响起、惶急万分、甚至带着明显哭腔的少女声音骤然打破!
“凌绝师弟!云璃妹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急促慌乱、几乎踉跄的脚步声。只见林小满脸色煞白如纸,不见半分血色,如同一只被凶兽追逐、惊骇到了极点的兔子,从通道拐角处跌跌撞撞地猛冲过来。她眼眶通红,泪水在其中不断打转,气息急促得几乎无法连贯,胸脯剧烈起伏着,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凌绝心头猛地一沉,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所有刚刚沉淀的温情瞬间被一股冰冷的预感所取代。他一步踏出,身形微动已至林小满身前,宽厚的手掌稳稳扶住她几乎软倒的身子,沉声问道,声音虽竭力保持稳定,却仍透出一丝紧绷:“小满,别急,喘口气,慢慢说,究竟出了何事?”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定在林小满惊惶的脸上。
“是…是蓝玲儿妹子!”林小满急得语无伦次,手指颤抖得厉害,胡乱地指向洞窟深处的方向,“她不见了!我们…我们找遍了整个山洞!所有能藏人的角落、她平时喜欢独自待着的几个僻静处、甚至连灵潭那边水下都用法诀探察过了,都没有!哪里都没有她的踪影!就像…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她的声音带着惶乱的颤音,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轰——!”
如同一声九霄惊雷在耳边轰然炸响,凌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变得一片惨白。他猛地抬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下一刻,一股强大无比、近乎狂暴的神念之力如同决堤的宇宙洪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强度从他眉心识海轰然爆发!
这股神念无形无质,却磅礴浩瀚,以他们所在的山洞为中心,疯狂地向四面八方铺展蔓延,瞬息之间便超越了山洞的界限,覆盖了方圆近千里的广阔范围!山川的起伏、河流的奔腾、森林的呼吸、谷地的幽深、城镇村落的喧嚣与寂静、甚至深入地底深处的细微岩缝……一切有形之质,一切能量波动,一切生命气息,都在他合体境那浩瀚如海、精细入微的神念扫描下无所遁形,被急速地过滤、辨析、搜寻。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千里之内,山川依旧,万物滋生,却竟然丝毫感应不到蓝玲儿那独特而熟悉的、蕴含着碧波海阁精髓的水元星力气息!她就如同清晨的露珠被烈日蒸发,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干净得令人心慌,彻底得让人绝望!
“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凌绝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焦虑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而变得异常嘶哑。他下意识地一把抓住林小满的胳膊,因心绪激荡而失控的力道之大,几乎让女孩痛呼出声,“她何时不见的?最后是谁见过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或者什么特殊的东西?”他脑中如同电光石火般飞速闪过昨夜蓝玲儿那强作欢颜、眼神却复杂难辨的样子,心中顿时被无边的悔恨与自责所淹没——定然是昨日他与云璃在第三静室内气息交融、闭关突破的动静……被她知晓了,她才……
“就在…就在大概三四个时辰前。”一个相对沉稳却同样充满忧虑的声音响起,苏柔此时也快步从通道另一侧走来,面色凝重如水,接口回答道,“她说心中有些烦闷郁结,想去洞口附近透透气,顺便看看外面的天色变换。我们还特意叮嘱她务必小心,千万莫要走远,要随时留意周围动静。之后……之后便再没人见过她了。我们起初都以为她只是散心,或许找地方静坐片刻,直到方才准备再次合练那座新得的‘小周天星斗战阵’,需要她主持水曜位,遍寻她不获,才惊觉事态严重异常。”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地补充道,“我们检查过她的临时居所,她的随身物品、常用的几件灵器甚至换洗衣物似乎都在,完全不像是自行计划远行的准备,倒像是……临时起意,或者说,是情绪激动下的骤然离去。”
云璃一直静立在凌绝身侧,她清晰地感受到在苏柔叙述的过程中,凌绝身体瞬间的僵硬,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近乎狂暴、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焦灼气息。她心中亦是微微一沉,仿佛压上了一块冰冷的巨石。对于蓝玲儿,她的感情确实是复杂难言的。有同为女子、更能体会对方心境的一丝理解与隐约的愧疚;也有因凌绝而产生的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难以言喻的微妙隔阂与竞争意识。但无论如何,她深知蓝玲儿对凌绝用情至深、义重如山,更是曾数次在生死关头与他们并肩作战、可以毫无保留将后辈托付的可靠伙伴。她的突然失踪,绝非小事,很可能隐藏着极大的危险,或是……极深的伤心。
她更能深切地体会到,甚至仿佛能亲眼看到蓝玲儿此刻选择黯然离去时的心境——亲眼目睹、或许还清晰地感知到心爱之人与昔日旧侣冰释前嫌、重修于好、甚至恩爱缠绵……那份蚀骨的酸楚、无边的失落与深深的无奈,足以击垮任何骄傲女子的心防,足以让任何看似坚强的灵魂选择自我放逐,远离这伤心之地。她轻轻抿了抿纤薄的唇瓣,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思绪,上前一步,温凉如玉的手轻轻覆在凌绝紧握的、因极度用力而青筋毕露的拳头上,试图传递一丝冷静的力量。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响在众人耳畔:“大家先别自乱阵脚。蓝玲妹妹或许是心中积郁难解,需要独自一人静一静,梳理心绪,未必是真的遇到了什么无法应对的危险。我们当务之急,是冷静分析,而不是盲目行动。”
她的话音刚落,石浩、萧破岳、孙烈等一众伙伴已是闻讯纷纷从各处急掠而来,迅速围拢过来,个个面带急色,忧心忡忡。
“凌绝!还等什么商量对策?!”石浩性情最是急躁,瓮声瓮气地吼道,一双铁拳捏得咯咯作响,已是急不可耐,“我们立刻分头出去找!就是把这片陨龙山脉每一寸土地都翻个底朝天!掘地三尺!也要把蓝玲姑娘给找回来!”
“石浩说得对!”萧破岳手握长枪,枪尖寒芒吞吐,眼中战意与焦急之火并存,“多耽搁一刻,蓝玲师姐就多一分不可预测的危险!这荒山野岭本就多凶兽毒瘴,外面更有九幽蚀骨魔宗那些崽子们像秃鹫一样虎视眈眈,四处搜寻我们的踪迹!必须尽快找到她!”
“对!我们一起去!分成几队,扩大搜索范围!”孙烈也大声附和,脸上满是焦灼。
众人群情激昂,救友心切,体内灵力鼓荡,立刻就要动身冲出山洞。
“不行!”凌绝猛地抬头,断然拒绝,声音如同寒铁交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决断,“所有人,听我命令,原地待命!没有我的指令,谁也不许擅自离开山洞半步!”
“为什么啊?!凌大哥!”孙烈猛地停下脚步,满脸的不解与急切,“我们人多力量大啊!分开找机会更大!时间不等人啊!”
凌绝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焦急的面孔,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正因为现在外面危机四伏!九幽老魔发出的那道‘九幽追杀令’绝非儿戏!你们以为现在山脉周围有多少魔宗高手、邪修巨擘、以及为了赏金而来的亡命之徒,正像最狡猾的猎犬一样四处搜寻我们的踪迹?我们所有人聚在一起,凭借山洞外布下的重重阵法以及演练纯熟的合击之术,尚可隐匿,甚至能反杀来犯之敌!但若分散开来,实力必然大减,极易被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逐个击破,甚至设伏围歼!到时非但找不到玲儿,反而会将我们所有人置于万劫不复之险地!这个险,我们绝对不能冒!谁也冒不起!”
他的话冰冷、残酷,却如同寒冬腊月里兜头泼下的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众人因急切而燃烧的冲动火焰,让他们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虽然心有不甘、拳头紧握,却不得不承认凌绝所言确是老成持重、顾全大局之策,是目前形势下最理智的选择。山洞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重而压抑。
凌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那如同岩浆般翻腾咆哮的滔天焦虑与自责,努力让声音恢复往常的镇定与力量,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你们留守此地,立刻进入最高戒备状态!墨渊,你主持大局,加紧演练‘小周天星斗战阵’,务必做到纯熟于心!石浩、破岳,你们要做好警戒工作,随时关注洞外动静,扩大预警范围,一旦发现任何可疑迹象,立刻示警!所有人都要提高警惕,随时准备应对搜索而来的敌人!寻找玲儿之事……”
他话音未落,云璃已然再次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衣裙无风自动,声音清越如凤鸣,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响彻整个洞窟:“我与你同去。”
凌绝猛地转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感激于她的毫不犹豫的支持,有担忧她同行亦会陷入险境,更有一种在无边焦虑中抓住唯一浮木的依赖。
云璃坦然迎着他复杂的目光,眼神清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不容拒绝的决然:“多一个人,多一分照应,也多一分找到的希望。我的月华之力于追踪隐匿、感知细微能量残留方面亦有独到之处,或可弥补你神念扫描之不足。况且,”她微微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却足够让凌绝清晰地听入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有些话,或许同为女子,我与她……更好分说。总好过你找到她后,二人相对无言,或是情绪激动,再生枝节。”
凌绝看着她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眸,仿佛看到了其中倒映出的自己慌乱的内心里唯一残存的理智与方向。他知道她心意已决,更深知她所言句句在理,尤其是最后一点,或许至关重要。他不再有任何犹豫,重重点头,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字:“好!我们走!”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两人甚至来不及再多做任何准备,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身形便同时一晃,化作两道璀璨夺目的流光——一道是凌绝那蕴含着磅礴气血与雷霆之力的灰红色,一道是云璃那清冷皎洁、如九天月华的银白色,瞬间撕裂了山洞入口处略显昏暗的光线,如同两颗逆飞的流星,义无反顾地投入洞外那茫茫无尽、杀机暗藏的山林与昏暗压抑的天色之中,眨眼间便消失了踪影。
一出山洞,凛冽刺骨的山风立刻如同狂野的巨兽般扑面而来,风中夹杂着浓郁的生灵草木气息、潮湿的泥土味,以及那若有若无、却始终萦绕不散、令人作呕的血腥煞气与魔气,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地域的危险与残酷。
凌绝毫不犹豫,再次将自身合体境的神念最大范围地铺展开来,如同张开一张无形却无比巨大的精密蛛网,细致入微地扫描着下方急速掠过的每一寸土地,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属于蓝玲儿的、哪怕再微弱的气息波动。合体境修士的神念强大无比,足以洞察秋毫,明见千里,但如此大范围、高强度、且要求极致精细的持续探查,对心神的消耗亦是堪称恐怖,如同时刻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
云璃静立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并未同样散开神念进行大面积覆盖。她双眸微闭,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纤纤玉指在胸前掐动一个玄奥非凡、蕴含着太阴至理的法诀。眉心处,那一轮淡淡的新月印记悄然浮现,散发出柔和而清冷的辉光,使她整个人看起来越发圣洁空灵。她并非像凌绝那般以霸道强横的神念进行扫描,而是将自身精纯至极的月魄仙元力化作无数细微至极、近乎无形的感知触须,如同水银泻地、又如月光普照般,无声无息地洒落,温柔地融入周围的山川草木、流水微风之中。月华之力至纯至净,亲和万物,往往能感应到许多狂暴神念容易忽略或惊散的细微痕迹,尤其是对水元波动和空间残留的印记格外敏感。
“这边。”片刻之后,云璃忽然睁开双眼,眸中月华一闪而逝,她精准地指向东南方向,“约五里外,一处幽谷溪流旁,残留有一丝极淡极淡的水汽波动,清冷纯净,内核蕴含着独特的星辉特性,与碧波海阁的功法同源同宗,应该是蓝玲妹妹离去时,心绪激荡下无意间散逸出的,痕迹很新,方向指向东南。”
凌绝精神陡然一振,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他对云璃的判断毫无怀疑。两人默契十足,立刻调整方向,如同两道融合在一起的光矢,朝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他们的速度极快,远超飞鸟,身形如同鬼魅幻影,在高耸的林海树冠之上、在险峻的山巅绝壁之侧、在奔腾的河谷雾气之中无声掠过,带起的风声微乎其微,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然而,千里范围很快便被他们联手探查完毕。除了最初由云璃发现的那一丝微弱痕迹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蓝玲儿仿佛刻意收敛了自身所有的气息,又或是动用了一种极其特殊的隐匿法门、空间符箓,彻底融入了这片广袤无垠、气象万千的山脉之中,如同水滴汇入大海,难觅其踪。
凌绝的心,随着搜索范围的扩大和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沉向冰冷的深渊。焦虑如同无数带着毒刺的藤蔓,在他的心间缠绕收紧,几乎令他窒息。他固执地、甚至有些疯狂地不断扩大搜索范围,两千里、三千里……神念如同不知疲倦的犁铧,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扫过苍茫大地,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可疑的能量波动,灵力如同开闸洪水般消耗着。
他们翻越了数座巍峨耸立、峰顶终年积雪、云雾缭绕如同仙境般的雪峰,凛冽的罡风如同能割裂神魂的冰刀;他们横渡了数条奔腾咆哮、浊浪滔天、水怪隐现的汹涌江河,弥漫的水汽带着洪荒的气息;他们深入了数片遮天蔽日、古木参天、瘴气弥漫、毒虫潜行的古老原始森林,那里幽暗死寂,仿佛亘古无人踏足;他们也途经了几个规模不一、或繁华或破败、或修士云集或凡人聚居的人类城镇村落,那里人流熙攘,气息混杂不堪,如同巨大的迷雾,更容易掩盖踪迹。
每至一处地域,凌绝都毫不犹豫地全力铺开神念,如同梳子般仔细梳理。云璃则从旁默契配合,用她精妙的月华之力细细感知着那些容易被狂暴神念忽略的能量死角、气息残留以及细微的空间褶皱。他们甚至数次冒险靠近了几处魔气冲天、血气弥漫、疑似有大量邪修或魔宗修士驻扎活动的危险区域。凌绝的神念如同最高明刺客的触角,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绕开那些散发着浓郁魔气和血腥煞气的核心据点,避免过早打草惊蛇,引来围攻,同时又竭尽全力地延伸、感知,希冀能从中捕捉到一丝一毫是否囚禁着蓝玲儿的异常气息。
然而,一次又一次,希望升起又破灭。一无所获。
蓝玲儿就像是彻底从这片大陆上被抹去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打斗挣扎的痕迹,没有留下任何求救的灵力讯号或标记,也没有任何目击者声称见过类似她形容、气质独特的女子。她常用的传讯玉符也完全失去了联系,沉寂得可怕。
时间一点一滴地无情流逝,从烈日当空的白昼,到星斗漫天、冷月高悬的夜幕降临,再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晨曦微露。整整一夜过去,他们已然远离陨龙山脉核心区域近万里之遥,踏足了数个人迹罕至、地图上都标注为险地荒原的区域,却依旧如同无头苍蝇,毫无所获。
凌绝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这种苍白并非源于灵力的过度消耗(他的底蕴极为深厚),而是源于心神的极度疲惫、焦虑的疯狂啃噬以及越来越沉重、几乎要压垮他的担忧与自责。他不敢想象,蓝玲儿孤身一人,若是心神恍惚、情绪低落之下,遭遇了大批魔宗高手的围堵,或是被什么隐世的老魔头、邪恶势力察觉并盯上,或是闯入了某些绝地、触发了上古禁制……那个总是带着几分不服输的倔强、几分灵动机敏的聪慧、又对他毫无保留、全心全意的女子,若是因为他的疏忽、他的后知后觉、他的情感纠葛而……他简直无法承受那种后果。
“别急。”云璃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如同炎夏的一缕清泉,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稍稍安定人心的力量。她递过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清冽幽香、表面有月纹流转的丹药,“静心凝神丹,服下,稳守灵台。凌绝,关心则乱。你需知,蓝玲妹妹绝非寻常弱质女流。她修为已达合体初期巅峰,身怀碧波海阁真传《星渊玄录》和新激发的天赋神通‘星渊之眼’,更兼机敏过人,斗法经验丰富,即便遭遇强敌不敌,凭借其神通和水遁之术,自保遁走应当无虞。她此番离去,更大的可能,是心伤难抑,刻意敛息匿迹,不想被我们,或者说……不想那么快被你找到。”
凌绝接过那枚丹药,看也未看便纳入口中,丹药瞬间化为一股清凉甘洌的洪流散入四肢百骸,略微抚平了那几乎要灼烧起来的焦躁心绪。他转头看向云璃,眼中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知道……我知道她很厉害,很聪明……可我担心她并非只是负气离去,若是心神恍惚、意志消沉之下,警惕性大降,遭了奸人暗算……我怕的就是这个万一……”
“所以你我更要冷静。”云璃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扫过下方一片被淡淡墨绿色魔气笼罩、死寂一片的幽深山谷,眼神微凝,“越是此时,越不能自乱阵脚,方寸大失。我们这般漫无目的地扩大范围寻找,如同大海捞针,效果甚微,且迟早会引来强大存在的注意。或许……可以换个思路。”
“什么思路?”凌绝立刻追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云璃沉吟片刻,眸中闪烁着睿智的分析光芒:“蓝玲妹妹心中积郁难抑,悲苦失落,需要发泄。而她身为一名修为有成的修士,最好的发泄途径是什么?绝非凡俗女子般的哭泣或自闭。”
凌绝眼中精光猛地一闪,脱口而出:“战斗?!与魔道厮杀?”
“不错。”云璃肯定地点头,“而且,以她的骄傲心性和正邪立场,绝不会去寻寻常正道人士或无辜者的麻烦。她最可能、也最合理的发泄目标,便是将一腔悲愤与怒火,倾泻到那些为祸世间、也是我们共同敌人的邪魔外道头上!我们或许可以暂时放下漫无目的的神识扫描,转而留意近期、尤其是这一两日内,这片广袤区域中,是否有关于神秘女子、尤其是擅长操纵水元星力、手段凌厉决绝之人,突然出现并与魔道修士发生激烈冲突的消息或能量残留。魔修据点被挑、人员异常伤亡、不寻常的强大水灵之力爆发……这些,都可能是指引我们的路标。”
凌绝闻言,猛地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那颗焦灼沸腾的心彻底冷静下来。云璃的分析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仿佛在他无尽的黑暗焦虑中点燃了一盏理智的明灯,让他抓住了一线更为具体的希望。他再次铺开神念,但这一次,不再是无差别地、消耗巨大地搜寻蓝玲儿本身的气息,而是重点感知那些魔气汇聚之地是否有新发生的激烈战斗痕迹,是否有异常的水系星辰之力残留,是否有魔修惊慌失措的议论波动,同时侧耳倾听风中可能带来的、远方的任何骚动、轰鸣或能量爆发的信息。
万里寻踪,前路茫茫而凶险,希望渺茫如烟。但两人的目光却愈发坚定,化作两道不易察觉的、却蕴含着不屈意志的流光,继续在这广袤无垠、危机四伏的正元大陆之上,迂回穿梭,锲而不舍地追寻着那一丝渺茫却至关重要的希望。每一步前行,都伴随着深深的忧虑、刻骨的焦急与无比坚定的决心。他们知道,必须找到她,无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