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灿的阳光洒下,将人群的气氛照得炽热。高台之上,林家主手持名册肃然而立,按照往常大会的惯例说起开场白来。
“林家承蒙各位厚爱,得以主办此次品剑大会,有幸得见四海之内锻造英才的绝妙技艺……”
他的声音中灌注了内力,洪亮悠远,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暂时盖过了下方的窃窃私语。
台下人群中,一个身着锦袍的汉子左右张望,确信自己没有漏过某个张扬的人物,忍不住低声问道:“那姓秦的呢?怎的还没有来?”
他身旁穿着粗布衣裳的锻造师挑眉嗤笑,理所当然道:“还能为何?定是怕了!‘青霜剑’ 的技艺岂是凡夫俗子能够超越?自知赢不过楚二公子,何必来自取其辱?”
“正是正是,”听着两人谈话,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议论,“我早就听说楚家二公子天赋异禀,没有想到居然是这般的厉害,把那秦小儿吓得连面都不敢露,哈哈哈!”
高台上,林家主对下方的低声议论充耳不闻,开始从第三十名往前宣读名单。果然,随着名次逐一公布,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毕竟,他们来到品剑大会的初衷是寻找能工巧匠,关键是名次和“七星龙渊剑”的图纸。找到能锻造这把剑的锻造师才是首要看点,看热闹终究是其次,
名次宣读已过大半,楚明河与秦念的名字都没有出现。
没有听到前者的名字属实正常,在大家心中,这人已经定下了第一名。但是后者却不同,在众人的期望中,秦念的名字早就该出现了才对。
楚明河双目紧盯着高台,双手握成拳,攥紧衣袍,将昂贵的料子揉得皱皱巴巴。
他心中很清楚,“青霜剑”的锻造者并非秦念,而是一个名叫江远渡的神秘人物。此人能与听雨楼老板苏夜心交好,连楚家都难以接近,秦念这等毫无背景和本事的人更不可能搭上线。
就算不知道秦念的作品具体是哪一个,只要他的名次更高,就能赢得赌约!想到这里,楚明河稍稍安心。
关于这一点,他有很大的信心。
根据楚雄透露的消息,他的作品“断潮”极有可能夺得第二名。只要那个江远渡不揭发作品中可能存在的蹊跷……
名次进入前十,对于每件作品,林家主都要详细点评其工艺特色,宣读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到现在为止,秦念的名字还没有出现,不仅楚家人,全场观众都生出被戏弄的荒谬感。难道这场赌约,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莫不是那秦念根本就未入围前三十名!”
柳氏满脸讥诮,心中的怒火无处宣泄,第一个高声说出了这个可能性。这话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连楚雄的脸色都跟着阴沉了几分。
难道让他们担惊受怕了一整个晚上,费尽心机筹谋想要赢下来的赌约,到头来竟是秦念戏耍他们的手段?
这简直荒谬至极!
纪南柯静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目光却不时飘向广场入口。她心中暗忖,不解万分:怎么回事?秦念为何至今未现身?难道他连名次都不要了吗?
她九分有十分把握地认定,“青霜剑”的确是秦念亲手锻造的。在原着中,主角锻造出“七星龙渊剑”之前,这把剑就是秦念前中期最为称手的兵器。
这一点与原着剧情对上了,可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主角仍不见踪影?快要赶不上剧情节点了!
纪南柯原本计划在名次公布前,就差人向秦念道贺,营造出一种别人都不信任你,但是我看好你的错觉。以便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种事放谁身上谁不迷糊?结果万万没想到,秦念竟敢在如此重要的大会上放鸽子,让她精心准备的计划全部落空。
怎么每每遇到与主角相关的事,她总要吃亏?
广场的入口处,楚家的一个门生抱着手臂站在人群外围,一副全局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那神气活现的样子,仿佛主家出了个能夺魁的少爷,连带着他也脸上有光。他周围聚着一群人,都在听这位自称知晓内情的“楚家第一门生”分析局势。
“我早说过那小子不敢露面!”他得意洋洋地扬着下巴,“那不过是个会说大话的黄口小儿,岂能与我江南楚家的二公子相提并论?要我说啊,他吹嘘什么‘我的作品也在其中’,根本就是谎话连篇!那个被逐出家门的废物,怕是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吧!”
他静待着周围人群的附和,然而这一次,围着他的几人却没有像刚才那样连连称是。他们一个个瞪大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他的身后,活像是白日见鬼了一般。
见众人都没有理会他,那门生不悦地一撇嘴巴,质问道:“你们都在看什么?”
不待旁人回答,他身后忽然传来一一个轻巧跳跃的调侃声:“自然是在看英俊潇洒的秦大侠咯,不然能看谁?看你这个得意洋洋的看门犬?”
“啊呀!”
楚家门生只觉得后颈发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惊叫出声。他脖子猛地一转,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你、你、你……”他结结巴巴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后,连半点声响都未发出,吓得他心跳都快停止了!
秦念独自一人前来赴约,不仅毫无惧色,反而悠闲地摇着那把写着“天下第一,不服砍我”猖狂至极的折扇。他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身上,笑道:“赫连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方才还在积极附和楚家门生,背地里说着秦念坏话的赫连影立刻转变态度,看向秦念,热情回应道:“无恙无恙!倒是江兄,近来又寻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这番话听得周围人愣住了。
江兄?这哪里来的江兄?眼前分明只有秦念啊!
那楚家门生终于从惊吓中缓过气来,上前一步打断众人的疑惑,怒喝道:“秦命泽!你这个被逐出家门的败类,竟敢欺骗二少爷!你的作品根本不在前三十名之中!”
这声怒吼引来了不少人的回头,见到赌约的另一个人到来,众人吃瓜的心情高涨起来。消息一个传一个,很快就传遍了现场。广场上又嘈杂了起来。
“谁说的?”秦念施舍给他一个眼神,扇尖遥指远处的高台,奇怪地反问道,“而且,我这不是来得正好吗?马上就要轮到我了。”
众人的目光跟随着秦念所指的方向,重新聚焦在高台之上的林家主身上。
“第三名,‘不动岳’,锻造者墨家墨无锋。”恰在此时,林家主的宣读声传来,与秦念的动作完美衔接,“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势沉力猛,有山岳难撼之威,然非万人敌不可用……”
第三名既非秦念,那前二就更不可能了。
这位楚家门生对此确信无疑。虽然一年前他尚未进入楚家,但一个被逐出门墙的人,锻造技艺能高超到哪去?
“哈!我看你是痴人说梦,还活在自己的幻想里!”确认自己没有出错,门生说得更加起劲,完全沉浸在贬低他人的快感中。
“你莫非想说自己的作品是第二名?但那又如何?照样赢不过我们二少爷,他可是铁板钉钉的第——”
“第二名,‘断潮’,锻造者楚家楚明河。”
门生的嘲讽戛然而止,话语在口中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变成一声惊嚎:“啊?什么!”
广场上安静了一瞬间,紧接着,更大声的议论声爆发而出。
“怎么回事?楚二公子的作品不是青霜剑么?怎么成了断潮!”
“难道昨日我们都被骗了?”
除了绝大部分人的疑惑与惊讶,楚家安插在人群各处的人也开始发力,帮着楚家说话:“怎的?昨日人家楚二公子不是连连否认过吗?他何曾说过自己锻造的是青霜剑?”
“可是——”
有人还想要反驳,却被无情打断:“有什么可是的?是你们擅自期待。楚二公子能夺得第二名,已是顶尖中的顶尖,照样能赢下赌约。反观那秦念……”
拉踩虽迟但到,楚家安插的人三言两语后,就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林家主念出名字后,也停顿了片刻,然而从他平静的面容上,丝毫看不出内心在想些什么。
待众人安静了些,他继续道:“剑身纹理如波涛层叠,选料上乘,剑脊以寒铁为骨,韧性十足。然则,剑身与剑格接合处处理稍显急促,火候略过,致使金相微有瑕疵,内力贯通至此偶有滞涩……”
“怎么会这样?!定是弄错了!”
人群外围的楚家门生急忙望向楚家席位,却见楚雄与楚明河对这个结果都没有异议,楚明河更是已经起身走向高台。
看来这个结果,并无差错。
就在这满场惊疑不定之际,秦念那前轴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哎呀呀,不是说青霜剑是楚二公子锻造的吗?这么突然就变成了断潮?”
他“唰”地合上折扇,在掌心轻拍,连连摇头作惋惜状:“这可不行,定是哪里弄错了。得赶紧去告诉林家,为楚二公子主持公道才是,可别让天才被埋没了!”
说罢,他作势就要往前走去,一副真要替楚明河讨说法的模样。
那楚家门生顿时面红耳赤,哪里听不出秦念话中的讥讽。方才他信誓旦旦说的一切,维护楚家的所有言辞,此刻都成了打在自己脸上的耳光。
“站住!”
门生直指秦念,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整张脸涨得通红,却还在强撑着维护主子:“你别高兴的太早!二少爷夺得第二名,已然胜过了你,就等着兑现赌约吧!你这个邪魔歪道!”
“品剑大会第一名——”
另一边,林家主适时提高声量,将吃瓜群众的注意力从广场外围的闹剧吸引回高台之上。两相比较下,自然是“七星龙渊剑”的图纸花落谁家更为重要。
原本众人都以为第一名非楚明河莫属,结果临门一脚时,竟闹了这么一场乌龙,倒是让众英杰对青霜剑真正的主人升起了无比的好奇心。
“青霜剑,锻造者江远渡。”相比于之前所有的作品,林家主的声音带着难得的赞叹。
“此剑已达‘琢铁无痕,砺刃成霜’之境。剑身采用失传的‘百炼松纹’古法,但观其纹路,竟似天然生成,毫无锻打滞涩之气,足见火候掌控已臻完美。刚柔并济并非虚言……此非人力,几近道矣。”
“请锻造者江远渡上前受誉!”
这番评价之高,可谓前所未有。即便是四大家族家主亲自出手,也未必能锻造出如此评价的神兵。
人群中惊叹声不绝于耳,众人纷纷伸长脖子四下张望,连贵宾席上的各大门派掌门也忍不住起身探寻。
这江远渡,究竟何许人也?
还好,还好,第一名是江远渡,不是秦念。
楚家门生刚松了一口气,旋即又因为一句话提了起来。
“江兄,恭喜了!”只见那赫连影对着秦念拱手笑道,“叫到你了,快些上前吧,让他们这些眼瞎的和虚伪的,都看看你的真本事。”
秦念不再耽搁,信步向前走去。
“你、你叫他江兄!”楚家门生如梦初醒,一把抓住赫连影的手臂,不敢置信地道,“姓江?江远渡!不对不对,他不是秦念吗?怎么成了江远渡?”
外人的触碰让赫连影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虚假。他内力微吐,不着痕迹地震开对方的手,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衣袖上的灰尘,抬眸,眼中的讥诮刺得周围的人生疼。
“江兄是他,秦念也是他。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行走江湖多几个身份,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门生连连摇头,口中喃喃着“不可能”,尽说些不敢置信的话语。
这样反应形成了人传人的现象,最终传染到了楚家那几个主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