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撞机内部的黑暗浓郁得如同实体,压迫着苏晚星的每一寸感官。只有手中那枚依旧滚烫的U盘,以及前方黑暗中陆离担架车被拖行时与地面摩擦产生的零星火花,提供着微不足道的指引。
空气粘稠而沉重,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和另一种更奇异的、仿佛无数种能量混合发酵后的陈腐气息。巨大的、断裂的超导线圈和扭曲的粒子加速管道如同史前巨兽的骨骼,在微弱的光线下投下狰狞的阴影。脚下不时传来轻微的震动,仿佛这座庞大的机器并未完全死亡,仍在某种残存本能的驱动下,进行着微弱而危险的运转。
“陆离!”苏晚星压低声音呼喊,回应她的只有空洞的回音和远处金属疲劳发出的呻吟。
牵引力早已消失,担架车就停在几十米外的一个略微开阔的环形平台上。平台中央,有一个巨大的、贯穿了上下层结构的圆柱形玻璃腔体——这应该就是对撞机昔日的粒子对撞核心所在。如今玻璃大多碎裂,内部一片狼藉,布满了烧蚀的痕迹和未知的结晶状附着物。
陆离依旧昏迷在担架车上,但情况似乎发生了变化。他不再安静,身体正微微痉挛,眉头紧锁,仿佛在抵抗着巨大的痛苦。他右手背上的K线烙印金光已经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他整个身体表面都在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忽明忽暗的暗红色脉动!
那脉动的频率,竟然与外面黑色战舰的能量波动有几分相似,但却更加原始、混乱,充满了令人心智狂乱的亵渎感。
与此同时,苏晚星怀中的U盘变得滚烫无比,甚至烫伤了她的皮肤!她强忍着疼痛将其取出,发现U盘表面那些油污下的古老接口竟然自行发出了微弱的红光,并且不受控制地投影出了一幅残缺的、剧烈闪烁的结构图——正是这座对撞机的内部构造图!
在图谱的核心区域,也就是她现在所处的位置,被标记了一个不断闪烁的、极度危险的暗红色骷髅标志,旁边还有一行不断扭曲的、仿佛用鲜血书写的古老文字标注:
【警告:高维渗透点 - “母亲”摇篮残骸 - 极度危险 - 未经净化禁止靠近】
母亲摇篮?!
苏晚星的心脏猛地一缩!吴鸣的遗言、λ-7的恐惧、还有那冰冷的清除指令…一切似乎都在这里找到了一个恐怖的注脚!
这座旧时代的超级对撞机,难道曾在某个实验中意外打开了通往某个高维存在的通道,或者说…创造了某个可怕存在的雏形?!这里就是“母亲”最初降临或诞生的地方之一?!
而此刻,陆离身体那异常的暗红脉动,正与这片区域产生着强烈的共鸣!空气中那些无形的、混乱的能量流,正如同受到吸引般,丝丝缕缕地汇入他的身体!
他被当成了新的“摇篮”?或者…是某种…电池?
必须立刻带他离开这里!
苏晚星冲向担架车。然而,就在她手指即将触碰到担架车的瞬间——
嗡!!!
一股无可抗拒的、冰冷彻骨的意志猛地从对撞机最深处爆发开来,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古神睁开了眼睛,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苏晚星如遭重击,闷哼一声,直接被这股无形的意志压得跪倒在地,火种视野被迫关闭,大脑如同被无数冰针刺穿,几乎要彻底空白!那不仅仅是压力,更是一种位格上的绝对碾压,一种宣告着自身即为“规则”的恐怖存在感!
【………滋………检测到…未授权…接入………】 【………‘钥匙’…序列…确认………】 【………能源…汲取…加速………】 【………冗余…清除程序…关联………】
断断续续的、混合了机械合成音与亿万生灵哀嚎感的冰冷意念,直接在她脑髓深处响起!与之前陆离无意识复述的指令同源,但却强大、清晰了无数倍!
是“母亲”的意志!或者说,是它残留在此地的一缕意识!
它发现了陆离,并正在通过他,加速汲取着这里的能量,并试图再次启动那可怕的“清除程序”!
陆离身体的暗红脉动瞬间变得剧烈而急促,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暗红色的能量絮流!他的意识正在被强行侵入、同化!
“不!放开他!”苏晚星发出绝望的嘶喊,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那恐怖的意志死死压住,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只能眼睁睁看着陆离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微弱,而那冰冷的、灭绝性的意志却越来越强!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
咻!咻!
两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一左一右,从不同的入口猛地冲入了这片核心区域!
正是λ-7的“萤火”和那名身份可疑的雷霆队员!
两人显然也感受到了那恐怖的“母亲”意志,脸色瞬间煞白,动作都出现了片刻的僵直。但他们似乎早有准备,身上同时亮起了不同的防护光芒——萤火身上腾起幽绿的磷火屏障,而雷霆队员的装甲则爆发出炽白的秩序能量,勉强抵挡住了意志的直接冲击。
他们的目标异常明确——担架车上的陆离!
“阻止他!不能让他成为‘母亲’回归的坐标!”雷霆队员大吼一声,肩甲上的武器瞬间弹出,对准的却不是“母亲”的意志,而是…正在被汲取能量的陆离!他竟然想直接攻击陆离,以彻底断绝“母亲”利用他的可能!
“蠢货!‘钥匙’毁了我们都得陪葬!”萤火尖声斥道,她手中的装置发射出的却不是攻击能量,而是一道扭曲的、试图干扰能量汲取过程的幽绿数据流!
两人的行动截然不同,却在同一时间发生了碰撞!
雷霆队员的能量射线被萤火的数据流半途拦截,炸开一团混乱的能量火花!
而萤火的数据流也被雷霆队员的护盾偏转,未能完全命中目标!
他们的内讧,反而阴差阳错地,对“母亲”意志那稳定的能量汲取过程,造成了极其细微的一丝干扰!
就是这一丝干扰!
如同精密运转的齿轮里被扔进了一粒沙子!
陆离体内那被强行压制的、属于他本身的“残火”特性,以及那幽蓝的右眼漩涡之力,仿佛抓住了这亿万分之一的机会,猛地挣扎了一下!
嗡!
一股截然不同的、混合了“否定”、“净化”、“吞噬”特性的混乱力量,如同溺水者最后的反击,猛地从陆离体内爆发出来,与那暗红的“母亲”力量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呃啊啊啊——!”陆离猛地睁开了眼睛!
但他的双瞳之中,没有任何焦距,只有一片疯狂的、左眼暗红、右眼幽蓝的色彩风暴!两股截然不同的、都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正在他的体内,以他的身体为战场,进行着最凶险的厮杀!
他身下的担架车瞬间被震碎成齑粉!他的身体悬浮到半空,狂暴的能量飓风以他为中心向四周爆发开来!
轰隆隆!!!
整个对撞机核心区剧烈震动!更多的结构开始崩塌!那些残留的能量管道疯狂闪烁,仿佛随时会彻底爆炸!
“不好!能量失控!” “快阻止他!”
萤火和雷霆队员脸色剧变,再也顾不上彼此争斗,试图联手稳住局势,但那爆发开来的能量风暴太过狂暴,将他们死死逼退,根本无法靠近!
苏晚星被能量风暴掀飞,重重撞在一根断裂的线圈上,口吐鲜血,但她却死死盯着风暴中心的陆离,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一丝渺茫的希望!
他醒了…虽然是以这种最糟糕的方式…
而与此同时,对撞机外部。
那艘黑色战舰似乎感知到了内部爆发出的、远超预期的恐怖能量反应,以及那清晰的“母亲”意志,它竟然…开始缓缓后退!仿佛意识到了这里的危险超出了它的处理范围!
一直在远处观望的、隶属于熵业协会的暗红色穿梭器,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云层。
只有那些失去了指挥的掠翅,依旧在本能地撞击着能量壁垒。
核心区内,能量风暴愈发猛烈。
陆离悬浮在空中,发出非人的痛苦咆哮,左半身暗红能量涌动,试图吞噬一切,右半身幽蓝漩涡疯狂旋转,否定并净化着靠近的所有力量。
他的意识,则在这毁灭的风暴中心,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彻底湮灭。
而在他那一片混乱的意识深处,两个冰冷的、来自不同本源的意念,正在疯狂地撕扯着他:
【回归…成为…一部分…】——来自“母亲”。
【否定…吞噬…保持…自我…】——来自他自身(或者说,他体内那些不愿被同化的力量)。
这场战争,决定胜负的,或许不再是外部的力量,
而在于陆离那渺小却坚韧的…
自我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