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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曲尤物

平康坊的灯,总比别处亮得早。暮色刚浸过朱雀街的石板路,三曲巷里的胭脂香就漫了出来,混着酒气、丝竹声,在檐角绕成一团化不开的软。楚儿的“润娘阁”就在巷底,门楣上挂着块乌木匾,字是前朝狂草,笔锋里带着股野气——那是她没从良时,跟个落魄举子学的,如今倒成了招牌。

“润娘,郑补阙的车刚过巷口!”打杂的小丫头春桃掀帘进来,手里还攥着块刚从路边捡的糖糕,“要不要叫住?他上次还问您新填的《柳梢青》呢。”

楚儿正对着铜镜描眉,黛笔停在眉峰处,眼波斜斜飞过来:“慌什么。”她指尖捻起鬓边一朵珠花,是南海进贡的淡水珠,郭锻昨日送来的,沉甸甸压得鬓角发酸,“他要进来,自然会叩门。”

话音刚落,巷口就传来车马停驻的动静,接着是郑光业那标志性的大嗓门:“润娘在么?新酿的桑落酒,给你带了两坛!”

楚儿放下黛笔,唇角勾出半抹笑。她穿件月白绫罗衫,领口绣着缠枝莲,露着半截皓腕,腕上银钏随着起身的动作叮当作响。“这郑三郎,倒比谁都殷勤。”

春桃撇撇嘴:“还不是看您如今是郭都头的人,想借着您递话呢。”

“递话?”楚儿推开窗,正看见郑光业站在巷中,一身绯色官袍,手里拎着酒坛,活像个偷酒喝的小吏,“他那点心思,郭锻门儿清。”她扬声喊道,“郑补阙,进来坐呀,我这刚泡了新茶!”

郑光业眼睛一亮,刚要迈步,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踏得石板路“噔噔”响。楚儿脸上的笑淡了淡,春桃已经缩到她身后——来的是郭锻的马,那匹杂色烈马一进巷,周遭的喧嚣都矮了三分。

郭锻翻身下马,玄色劲装,腰里别着把环首刀,脸上一道疤从眉骨划到下颌,是当年在万年县捕贼时留下的。他瞥了眼郑光业,没说话,径直往阁里走,路过郑光业身边时,肩膀故意撞了他一下。

“郭都头。”郑光业踉跄了下,脸上却堆着笑,“刚给润娘送点酒,您要不要尝尝?”

郭锻没理,掀帘进了屋,鼻子在楚儿身上嗅了嗅,眉头拧起来:“又跟谁说话了?这胭脂味,不是你的。”

楚儿转身给他倒茶,银钏撞在茶盏上:“郑补阙路过,总不能把人轰出去吧?”

“他算什么东西。”郭锻接过茶盏,手指在她腕上捏了把,捏得她蹙眉,“往后少跟这些文官搭话,一个个心眼比筛子还多。”他是万年县捕贼官,管着长安城的缉盗事,手底下养着一群亡命徒,向来瞧不上这些靠笔墨吃饭的。

楚儿抽回手,银钏又响:“我在三曲混了十年,什么人没见过?用得着你教?”

“你现在是我的人。”郭锻把茶盏往桌上一墩,茶水溅出来,“就得守我的规矩。”他起身往内室走,“我今晚歇在这儿,让春桃把那坛桑落酒热了,再弄碟酱牛肉。”

郑光业在门外听见动静,识趣地留下酒坛:“润娘,改日再来看你!”匆匆走了。楚儿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内室的门,忽然觉得这月白绫罗衫,穿得像层枷锁。

二、狂逸难驯

郭锻有正室,在布政坊的大宅里,是吏部侍郎的侄女,规矩大得很。楚儿这处“润娘阁”,说白了就是外室的住处,郭锻来得稀,十天半月才踏进来一次,每次来都带着酒气和血腥味——不是刚拿了贼,就是跟同僚拼了酒。

他不来的时候,楚儿倒自在。白天睡足了,傍晚就开了窗,对着巷口弹琵琶。她的琵琶弹得好,三曲里没人能比,尤其是那首《凉州词》,弹到“葡萄美酒夜光杯”时,弦音里能弹出酒香,弹到“古来征战几人回”,又带着股刀兵气。路过的熟客,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贵,都会站在窗下听会儿,扔几枚铜钱或诗笺进来。

春桃就蹲在窗下捡,捡满一碟子交给楚儿:“您看这个,是张公子送的,说‘弦底凉州月,窗头润娘眉’,夸您呢!”

楚儿接过诗笺,看了眼就扔在一边:“酸文假醋。”但指尖划过笺上的字迹时,还是慢了半分。

有次御史台的李评事路过,扔进来个锦囊,里面是首七律,末句写“愿化窗间蝶,朝夕伴翅飞”。楚儿看完,让春桃回了张纸条:“蝶翅易损,不如做檐下燕,来去自由。”

这些事传到郭锻耳朵里,准没好。他上次撞见楚儿给个老秀才递茶,当场就把茶盏摔了,指着楚儿的鼻子骂:“你当自己还是三曲里的楚儿?现在是我郭锻的人,再敢招蜂引蝶,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楚儿没躲,碎瓷片溅到脚边,她盯着郭锻眉骨上的疤:“郭都头,我楚儿在三曲混的时候,你还在万年县跟小贼打架呢。招蜂引蝶?我要是想,用得着等到现在?”

郭锻被噎得说不出话,扬手就要打,却被楚儿眼里的劲慑住了。这女人跟别的外室不一样,眼里没有怯,只有一股子野,像没驯化的狼崽。他最终把手放下,摔门而去,临走前撂下话:“你给我老实点!”

可楚儿哪是能老实的?过了两天,禁军里的王将军路过,她照样隔着窗户跟人对了两句诗。王将军赞她“才思敏捷”,她回了句“将军沙场上的勇,才是真本事”,逗得王将军哈哈大笑,赏了串东珠。

春桃急得直跺脚:“娘哎,您就不能忍忍?郭都头要是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样?”楚儿把东珠串在银钏上,叮当作响,“他娶他的名门闺秀,我住我的润娘阁,本就两码事。真要撕破脸,谁怕谁?”

她心里清楚,郭锻留着她,不过是图个新鲜——三曲里的尤物,能诗能弹,还带着股不服管的劲,比那些唯唯诺诺的大家闺秀有趣。可新鲜劲总有过去的一天,她得给自己留着气口,不能真成了笼里的鸟。

三、曲江鞭

那日是曲江会,全城的官宦子弟都往城外跑,楚儿也想出去透透气,缠了郭锻半天,他才不耐烦地应了,让两个仆役跟着,自己骑马走在前面,前后离着十多步。

“你老实点,别跟人搭话。”郭锻回头警告,马蹄踏过水洼,溅了楚儿裙角一身泥点。

楚儿没理,用帕子擦着裙角,眼里却瞟着周遭的热闹。曲江边的柳丝都绿了,画舫在水上漂,丝竹声顺着风飘过来,混着酒香和笑闹,比润娘阁里的空气都鲜活。

“郭都头,您看那艘画舫,是不是郑补阙他们?”楚儿忽然指着前方,郑光业正站在舫头举杯,一眼就瞥见了她,眼睛亮得像见了蜜糖。

郭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脸色沉下来:“少管闲事。”

可郑光业已经看见了楚儿,隔着老远就挥手:“润娘!这么巧!”他身边的同僚也跟着起哄,有人喊“楚大家”,有人吹口哨。

楚儿忍不住笑了,掀开马车帘,也挥了挥手。这一笑,像曲江里开了朵白莲花,郑光业看得眼睛都直了,忙让人划着小艇过来:“润娘,要不要上舫坐坐?有新酿的青梅酒!”

“郑三郎!”郭锻的怒喝炸响在岸边,“你找死?”他翻身下马,一把揪住楚儿的胳膊,将她从马车上拽下来,“我跟你说过什么?!”

楚儿被拽得生疼,银钏硌进肉里:“郭锻!你放手!”

“放手?”郭锻的脸近在咫尺,疤在阳光下看着更狰狞,“你当我是死人?敢当着我的面勾三搭四!”他扫了眼划过来的小艇,郑光业正站在艇上,脸色发白,“姓郑的,你也敢动我的人?”

郑光业忙摆手:“误会,都头误会!就是打个招呼……”

“打招呼用得着笑得跟朵花似的?”郭锻从腰里抽出马棰,不是捕贼用的铁棰,是平日驯马的藤条,带着倒刺,“我让你记住规矩!”

藤条抽下来的时候,楚儿没躲。她不想在郑光业面前露怯,也不想让郭锻觉得她怕了。第一下抽在背上,绫罗衫瞬间破了个口子,疼得她闷哼一声,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郭锻!”郑光业在艇上急得跳脚,却不敢上岸——谁都知道郭锻是个疯子,当年为了抓个小贼,能把半条街的铺子砸了,“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郭锻像没听见,藤条一下下落在楚儿身上,声音脆得吓人。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有人劝“郭都头息怒”,有人议论“这楚大家也是,明知道郭都头凶,还敢招惹别人”,还有人偷偷看郑光业,眼神里带着看戏的意思。

楚儿咬着唇,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她不喊疼,也不求饶,就那么站着,看着郭锻眼里的戾气,心里却在数着数——一、二、三……看你能打多少下。

直到藤条断了,郭锻才喘着气停手,把断藤往地上一扔:“记住了?再敢给我丢人现眼,下次就不是藤条了!”

楚儿的月白衫子已经变成了血红色,后背火辣辣地疼,却挺直了腰:“郭都头,我楚儿混三曲的时候,挨打比这狠的多了去了。”她声音有点抖,不是怕的,是疼的,“这点疼,还伤不了我。”

郭锻瞪了她一眼,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往城里走。仆役想扶楚儿,被她甩开了:“不用。”她抬头看了眼艇上的郑光业,扯出半抹笑,“郑补阙,你的青梅酒,下次再喝吧。”

四、彩笺怨

第二天一早,润娘阁的窗又开了。楚儿趴在窗边,后背疼得不能躺,就那么靠着,琵琶放在腿上,却没力气弹。春桃给她上药,眼泪吧嗒吧嗒掉:“娘,您这是何苦……跟他犟什么呀……”

“犟?”楚儿笑了笑,牵扯到伤口,疼得吸气,“我要是不犟,现在早成了布政坊大宅里的影子,连窗都不能开了。”

正说着,巷口传来马蹄声,春桃吓得一抖,楚儿却按住她的手:“不是他。”

果然,是郑光业的马,他没下马,就站在巷口,让小厮递进来张彩笺。楚儿展开,是郑光业那龙飞凤舞的字:

“大开眼界莫言冤,毕世甘他也是缘。

无计不烦乾偃蹇,有门须是疾连拳。

据论当道加严棰,便合披缁念《法莲》。

如此兴情殊不减,始知昨日是蒲鞭。”

楚儿看着“蒲鞭”两个字,突然笑出声,笑得后背疼。这郑三郎,倒会安慰人,把藤条说成蒲鞭,还劝她实在不行就出家——亏他想得出。

她让春桃取来笔墨,忍着疼,在笺上回了首:

“应是前生有宿冤,不期今世恶因缘。

蛾眉欲碎巨灵掌,鸡肋难胜子路拳。

只应吓人传铁券,未应教我踏金莲。

曲江昨日君相遇,当下遭他数十鞭。”

她写“蛾眉欲碎”,是真觉得那藤条能把骨头打碎;写“铁券”,是想起郭锻总拿“汾阳王铁券”吓唬人,说他祖上有功,朝廷特许“免死”,其实谁不知道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至于“踏金莲”,是气他把自己当金丝雀,真以为她稀罕那些珠宝?

小厮把彩笺递回去,郑光业看完,在马上直叹气,又让人送了坛药膏来,说是宫里的秘方,治外伤最灵。

楚儿把药膏收了,没用。她就用三曲里最便宜的草药膏,涂在伤口上,疼得龇牙咧嘴,却觉得踏实。

春桃不解:“郑补阙人挺好的,您怎么还说‘宿冤’呢?”

“不然呢?”楚儿望着窗外,三曲的柳丝也绿了,跟曲江的一样,“我跟郭锻,不是冤是什么?他以为买了我这身子,就能买我的性子?做梦。”

她拿起琵琶,指尖刚碰到弦,又疼得缩回来。但眼里的光,比昨日更亮了——后背的伤会好,郭锻的鞭子再狠,也抽不掉她这股劲。三曲里出来的人,命贱,却硬。

五、窗下琵琶

过了半月,楚儿能下床了,又坐在窗下弹琵琶。这次弹的不是《凉州词》,是首新曲,自己填的词,调子有点怨,却怨得脆生,像冰棱敲在玉盘上。

“润娘这曲儿,新得很呐!”巷口卖花的老王探进头,“听着让人心里敞亮。”

楚儿笑了,扬手扔过去朵刚开的月季:“送你。”

正弹到兴头上,马蹄声又来了。春桃吓得往屋里躲,楚儿却没停,弦音反而更急了,像在跟谁较劲。

郭锻掀帘进来,身上带着酒气,看见楚儿坐在窗边,琵琶抱在怀里,阳光落在她侧脸,倒比往常柔和些。他想说什么,却被弦音堵了回去——那调子分明在骂他,骂他横,骂他狠,可骂得坦荡,没藏着掖着。

“还疼?”他没头没脑问了句。

楚儿拨断根弦,抬头看他:“郭都头要是还想打,我这后背刚好,能再挨几下。”

郭锻噎了下,从怀里掏出个锦盒,扔在桌上:“布政坊那边送的,说是江南的新料子,给你做件衣裳。”他转身往外走,“我今晚歇在这儿。”

楚儿打开锦盒,是匹藕荷色的纱,轻得像烟。她嗤笑一声,让春桃收起来——该弹的琵琶照弹,该对的诗照对,郭锻的规矩,她认一半,留一半。

傍晚时,郑光业又路过,这次没敢靠近,就在巷口站着,听见琵琶声停了,才让人递进来张纸条:“明日曲江有龙舟赛,去吗?我借艘小艇,保证不让郭都头知道。”

楚儿看着纸条,笑了。她让春桃回:“去。但不用瞒,他要是敢拦,我就再挨几鞭子——反正也习惯了。”

春桃写的时候直撇嘴:“娘,您这是跟自己过不去?”

楚儿望着窗外的柳丝,轻轻拨了下断弦:“过不去,才活得有意思,不是吗?”

三曲的风,又吹进阁里,带着胭脂香,也带着股子野劲。楚儿知道,只要这扇窗还开着,只要她还能弹琵琶,郭锻的鞭子也好,规矩也罢,就困不住她。她是楚儿,字润娘,三曲里最烈的那株柳,折不断,还往疯里长。

六、艇上风波

楚儿终究还是去了曲江。

她没听郑光业的,特意跟郭锻说了。那天郭锻正在衙门审案,拍着惊堂木骂贼寇,闻言头也没抬:“想去就去,别给我惹事。”语气硬邦邦的,却没拦着。楚儿心里明镜似的——他是觉得,有他的名头在,长安城没人敢动他郭锻的人。

她没穿郭锻给的藕荷纱,还穿那件月白绫罗衫,只是后背的伤还没好透,动作大了会牵扯着疼,便让春桃雇了顶小轿,慢悠悠往曲江去。

郑光业的小艇早就泊在岸边,雕梁画栋,比一般的艇子精致得多。他穿着件湖蓝色的圆领袍,手里摇着把团扇,见了楚儿就笑:“润娘可算来了!我备了冰镇的梅子汤,快上船凉快凉快。”

楚儿上了艇,春桃跟在后面,手里捧着琵琶。小艇划到湖心,远离了岸边的喧嚣,风里都带着水汽的凉。郑光业给她倒了碗梅子汤:“尝尝?这梅子是刚从江南运过来的,酸得正合适。”

楚儿喝了口,酸得眯起眼,倒真解了暑气。“郑补阙倒是会享受。”

“哪有润娘你自在。”郑光业扇着扇子,“听说你这几日又在窗下弹琵琶,连西市的胡商都跑去听,说要请你去他的酒肆驻场呢。”

“胡商的酒肆?”楚儿笑了,“怕是想听我弹《胡笳十八拍》吧?我可不去,那地方鱼龙混杂,郭锻知道了,又得动鞭子。”

正说着,旁边划来艘更大的画舫,上面站着几个纨绔子弟,看见楚儿就吹口哨:“这不是郭都头的外室吗?怎么跟郑补阙在一块儿?”

郑光业的脸沉了沉:“闭上你的嘴!”

那纨绔却不怕:“哟,郑三郎这是想撬郭锻的墙角?胆子不小啊!”

楚儿抓起桌上的琵琶,指尖在弦上一滑,一串急促的音浪劈过去,像巴掌甩在人脸上。“我楚儿是不是谁的外室,轮得到你们置喙?”她声音不大,却带着股子冷劲,“再敢胡吣,我就用这琵琶弦,勒断你们的舌头。”

那几个纨绔愣了愣,大概没料到她这么烈,讪讪地闭了嘴,画舫也划远了。

郑光业佩服地竖大拇指:“润娘这气势,比我们这些穿官袍的还足!”

楚儿放下琵琶,望着远处的龙舟:“在三曲混,没点气势,早被人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她顿了顿,“郑补阙,你刚才不该为我出头的,传出去,郭锻又要迁怒你。”

“怕他?”郑光业哼了声,“我郑光业虽然官小,却也不惧他一个捕贼官。再说,理在你这儿,他难道还能公然在曲江杀了我不成?”

楚儿笑了,没再说话。龙舟赛已经开始,鼓声震天,岸上的人潮欢呼着,浪头拍在艇边,溅起的水花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她忽然觉得,郭锻那句“别给我惹事”,或许也不是全然的警告——至少,他没把她锁在润娘阁里。

七、铁券与枷锁

从曲江回来,楚儿把那件藕荷纱找了出来,让春桃裁成件半臂。春桃不解:“娘,您不是不稀罕他送的东西吗?”

“送都送了,放着可惜。”楚儿对着铜镜比划,“再说,藕荷色衬肤色,不穿白不穿。”

半臂做好那天,郭锻恰好来了。他刚缉拿了伙盗墓贼,身上带着土腥味,看见楚儿穿那件藕荷纱,眼神顿了顿:“还行。”

“也就您觉得还行。”楚儿转身坐下,给她自己倒了杯茶,“今天西市的胡商又来请,说给的价钱是寻常乐伎的三倍。”

郭锻脱鞋上炕,拿起她的琵琶拨了下:“你想去?”

“想去。”楚儿直言,“润娘阁的开销不小,我总不能一直靠你养着。”

郭锻的手停在弦上:“我郭锻还养不起一个女人?”

“不是养不养得起的事。”楚儿看着他,“我在三曲唱了十年,靠的是这双手,这把嗓子。现在成了你的人,就得当金丝雀?郭都头,我楚儿还没那么金贵。”

郭锻盯着她,眉骨上的疤跳了跳:“你就不怕我再动鞭子?”

“怕就不会说了。”楚儿迎上他的目光,“郭都头,你手里的铁券,能免你的罪,却锁不住我的性子。你要是容不下,现在就放我走,润娘阁我还能盘回来,日子照样过。”

她以为郭锻会怒,没想到他忽然笑了,笑声粗嘎:“放你走?让你去跟郑光业那些酸文人吟诗作对?我郭锻还没那么大方。”他放下琵琶,“胡商的酒肆可以去,但得带着我的人。”

楚儿愣了愣。

“别以为我是怕你跑了。”郭锻别过脸,“那地方龙蛇混杂,有我的人在,没人敢欺负你。”

春桃在门外听见,偷偷跟楚儿挤眼睛——这郭都头,嘴硬得像块石头。

八、琵琶诉

楚儿去胡商的酒肆驻场了。

每周三次,傍晚去,亥时回。郭锻真派了两个仆役跟着,就站在酒肆门口,不进来,也不让闲杂人等骚扰。胡商乐坏了,把最好的位置给楚儿,铺着波斯地毯,摆着象牙琵琶,连打赏都让伙计单独收着,一分不少给楚儿。

她唱的还是那些曲子,《凉州词》《折杨柳》,有时也唱自己填的新词。有次唱到“独倚栏杆望长安,长安月,照我还”,底下有个落第举子哭了,说这词里有他的影子。

郑光业常来,就坐在角落,点壶酒,听她唱完,递张诗笺就走。楚儿也回,有时是和诗,有时就画个小像,画只翻白眼的兔子——笑他总跟个兔子似的,怕郭锻怕得要死,还总来。

郭锻偶尔会在亥时准时出现在酒肆门口,骑着他那匹杂色马,像尊黑铁塔。楚儿出来了,他就翻身下马,一句话不说,跟在她身后走。

有次楚儿问:“郭都头不用审案?”

“审完了。”他答得简洁。

“那您回去歇着啊,跟着我做什么?”

“你是我的人,我不跟着,谁跟着?”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落在楚儿脚边,“郑光业又来?”

“来了。”楚儿没瞒,“送了首《听琵琶赋》,写得还行。”

郭锻没再问,只是脚步快了些。

到了润娘阁门口,楚儿要进去,他忽然说:“明日我休沐。”

“哦。”楚儿应了声。

“曲江的荷花该开了。”他又说。

楚儿看着他,忽然笑了:“想去看?”

郭锻别过脸:“春桃说你喜欢荷花。”

楚儿心里一动,想起春桃前几日确实念叨过“曲江的荷花开得正好”。她点点头:“那明日早些去,我弹《采莲曲》给你听。”

他没说话,翻身上马,马蹄声渐渐远了。春桃从门后探出头:“娘,郭都头这是……转性了?”

楚儿摸着鬓边的珠花,是郭锻上次送的,南海珍珠,比郑光业送的东珠还亮。“谁知道呢。”她笑着转身,“不过,《采莲曲》是得好好练练。”

九、荷风里的和解

曲江的荷花,真的开得正好。

楚儿穿了件淡绿的襦裙,是自己做的,用郭锻给的藕荷纱镶了边,既不张扬,又透着点巧思。她坐在画舫的船头,琵琶放在膝上,郭锻坐在船尾,手里拿着根钓竿,却没放饵,就那么举着。

“郭都头会钓鱼?”楚儿笑他。

“不会。”他倒实在,“看别人钓过,觉得挺自在。”

郑光业也来了,带着个小画童,在另一艘艇上画荷花,看见他们就挥挥手,不敢靠近。楚儿回了个礼,郭锻假装没看见。

风拂过荷叶,沙沙作响。楚儿弹起《采莲曲》,调子轻快,像水珠滚在荷叶上。郭锻放下钓竿,就那么听着,眉骨上的疤在阳光下似乎也柔和了些。

“你以前,”他忽然开口,“在三曲,是不是也这么唱?”

“嗯。”楚儿拨着弦,“那时候唱得更野,有时还跟客人划拳,输了就罚酒。”

“以后别划拳了。”他说,“伤手,弹不了琵琶。”

楚儿愣了,随即笑了:“郭都头这是关心我?”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扔给她。打开一看,是枚玉佩,雕着朵荷花,玉质温润。“上次打你的时候,你银钏上的珠串断了,赔你的。”

楚儿捏着玉佩,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知道,这不是赔礼,是郭锻的方式——他这样的人,大概永远学不会说软话,只能用最笨拙的法子,把心意递过来。

“谢谢。”她轻声说,把玉佩系在银钏上,叮当作响,“那我也赔郭都头一样东西。”

她放下琵琶,从船舱里端出个食盒,里面是酱牛肉和一壶酒。“我亲手做的,尝尝?”

郭锻看着她,接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又抓起牛肉嚼着,吃得狼吞虎咽,像个孩子。楚儿看着他,忽然觉得,这曲江的风,吹得人心里软软的。

三曲的柳再烈,也有被荷风拂软的时候。郭锻的鞭子再硬,也有举不起来的瞬间。这世间的缘法,本就说不清道不明,冤也好,怨也罢,能在这荷花深处,共享一壶酒,也算难得的滋味了。

亥时的梆子响过,润娘阁的窗还亮着。楚儿坐在窗边,看着银钏上的荷花玉佩,琵琶放在一旁,弦上还沾着曲江的荷香。春桃进来铺床:“娘,郭都头今晚没跟来。”

“他回布政坊了。”楚儿笑了,“说正室夫人派人来催了。”

春桃撇撇嘴:“还是娘自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弹什么就弹什么。”

楚儿望着窗外的月光,轻轻嗯了一声。是啊,自在就好。管他什么铁券枷锁,管他什么正室外室,她楚儿,终究是三曲里那株能屈能伸的柳,风里雨里,都能活出自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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