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淼淼瞪着手中那枚刚刚完成还带着她体温的玉简，感觉它不是玉简，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惊肉跳。
玉简里记录的，正是她绞尽脑汁、结合了半吊子阵法知识、对混沌能量的臆测，以及那个核心陷阱的便携阵法设计图。
这个阵法的核心思路听起来很美好：利用一种特殊的能量共振原理，在混沌能量场中建立一个短暂的、相对稳定的安全区。理论上，只要找到与目标混沌能量场高度同源的引信，就能激活阵法，形成十息左右的稳定空间。
而苏淼淼在设计中明确指出，由于归墟之眼能量等级过高且极度狂暴，寻常同源物根本无法承受，必须使用蕴含最精纯混沌本源之物作为引信。整个设计图的核心符文回路，都围绕着这个引信的共鸣来构建，一旦启动，所有能量流都将强行通过这个锚点，若锚点强度或契合度不够，阵法会瞬间过载崩溃，甚至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空间乱流。
【完美！】苏淼淼内心给自己点了个赞，随即又垮下脸，【完美个屁啊！这简直是在魔尊的雷区疯狂蹦迪！他要是看出这是个坑，会不会直接杀过来把我捏死？】
她设计的这个，明摆着就是指魔渊息壤。整个修仙界，恐怕找不出第二件比它更符合最精纯混沌本源之物描述的东西了。魔尊要么找不到替代品，阵法无法启动，要么，就必须来求她借用魔土大爷。
前者，能暂时拖延魔尊的计划，后者……则是一场豪赌。赌魔尊对归墟之眼力量的渴望，超过了他的骄傲和耐心，赌他会在借与抢之间选择相对温和的前者，也赌她自己能在接下来的交涉中，争取到一丝喘息之机，甚至……了解更多内幕。
【赌了！】苏淼淼把心一横，将玉简的内容通过聆音雀传递了过去。做完这一切，她感觉浑身虚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接下来，就是煎熬的等待。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苏淼淼坐立难安，连日常的修炼和投喂魔土都显得心不在焉。她时不时就掏出聆音雀看看，生怕它下一秒就亮起代表魔尊怒火的刺眼红光。
玉辰仙尊前来指导时，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心神不宁，所为何事？”玉辰仙尊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
苏淼淼一个激灵，连忙收敛心神，挤出笑容：“没、没什么，师尊，就是……就是昨日尝试混沌化形，失败了太多次，有点挫败。”她赶紧转移话题，指尖凝聚混沌气流，试图再次化形。
这一次，不知是压力过大还是心神激荡，那缕混沌气流竟失控般剧烈扭动，然后噗地一声，在她指尖炸开一小团混乱的能量涟漪，虽然威力不大，却把她自己吓了一跳，手指都麻了。
玉辰仙尊眉头微蹙，一道温和的仙力拂过，抚平了那团混乱能量。“欲速则不达。混沌之力非同小可，躁进易生心魔。”他深深看了苏淼淼一眼，“你近日，与魔渊息壤沟通可有异常？”
【来了来了！师尊的敏锐度也太高了！】苏淼淼内心叫苦，面上却不敢显露，只能含糊道：“弟子一直按师尊吩咐，每日沟通，汇报见闻。魔土……似乎并无异常，只是偶尔……偶尔会传递一些比较模糊、混乱的意念，弟子也解读不清。”她半真半假地说道，将魔渊息壤共享给她的归墟之眼景象，归结为模糊混乱的意念。
玉辰仙尊沉吟片刻，并未深究，只是道：“混沌元灵意念浩瀚，你修为尚浅，难以尽解实属正常。若有无法理解或感到危险之信息，需立刻禀报，不可擅自揣度。”
“是！弟子明白！”苏淼灿连忙应下，心里松了口气，【还好糊弄过去了……】
然而，她这口气还没松到底，袖中的聆音雀，毫无征兆地……发烫了！
不是红光闪烁，而是整个雀身都变得滚烫，仿佛一块烧红的炭！
苏淼淼差点叫出声，强忍着灼痛感，做贼似的溜到偏殿最角落，抖着手掏出聆音雀。
雀身滚烫，眼中的红光却稳定得令人心悸。魔尊祁夜的声音传来，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阵法设计图，本尊收到了。”
苏淼淼心脏骤停了一拍。
“思路……很有趣。”祁夜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还有这个核心的【混沌同调锚点】……小丫头，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这种看似荒谬，却又隐隐指向某种可能性的东西？”
苏淼淼屏住呼吸，不敢接话。
“解释一下，”祁夜的语气骤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这个【混沌同调锚点】，除了你身边那盆土，此界还有何物可替代？”
【果然问了！】苏淼淼心中狂喊，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意念小心翼翼地回复：“回、回魔尊大人，此阵法核心在于同源共鸣，要求极高。归墟之眼能量源自混沌本源，且经万古积压，狂暴异常。寻常蕴含混沌气息的材料，哪怕一丝，也绝难承受其冲击，更遑论引导稳定。弟子……弟子思来想去，唯有与混沌元灵同源所生、且经……经大人您亲手淬炼过的魔渊息壤，或可一试。其他……弟子实在不知。”
她刻意强调了魔尊亲手淬炼，暗示这魔土能有今天这合格状态，也有您魔尊大爷一份功劳，拍个马屁的同时，也坐实了非它不可的设定。
聆音雀那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苏淼淼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手心的汗水几乎要握不住滚烫的雀身。
就在她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魔尊隔空捏死时，祁夜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轻笑：
“好。很好。”
“看来，本尊的合作者，是打定主意，要在这盘棋里，下一手自己的棋了。”
苏淼淼头皮发麻，硬着头皮道：“弟子不敢！弟子只是……只是竭尽所能，为大人分忧！”
“分忧？”祁夜嗤笑，“你的忧，怕是比本尊的还多。罢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既然非它不可……三日后，子时，归墟之眼外围，黑礁岛。带着魔渊息壤来见本尊。”
苏淼淼瞳孔猛缩！【他真要借？！还要我亲自送去？！】
“魔尊大人！弟子……弟子如今被师尊禁足，实在难以离开宗门啊！”她试图挣扎。
“那是你的问题。”祁夜的声音冷酷无情，“本尊只要结果。三日后，子时，黑礁岛。见不到你和魔土……后果自负。”
说完，聆音雀的温度骤然降低，红光熄灭，再次变成冰冷的死物。
苏淼淼瘫坐在地，浑身冰凉。
【完了……玩脱了。】
她原本只想挖个小坑，让魔尊知难而退，或者至少来找她谈判，她还能在相对安全的宗门内周旋。没想到魔尊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直接让她携带核心设备亲赴现场！
归墟之眼！那是连师尊和魔尊这个级别都觉得危险的地方！她一个筑基期跑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而且，要怎么瞒过师尊的眼线，带着这么显眼的一盆魔土，穿越小半个修仙界，准时赶到黑礁岛？
苏淼淼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天坑，然后被魔尊一脚踹了下去。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告诉师尊？师尊肯定会阻止，不去？魔尊的后果自负绝不是说着玩的。他或许暂时不会直接攻打天衍宗，但有一万种方法让她生不如死，或者……迁怒于她在意的人。
去？几乎是九死一生。且不说路途危险和归墟之眼的恐怖，就算到了地方，魔尊会不会过河拆桥？拿到魔土后直接把她这个不稳定因素处理掉？
进退两难！
巨大的压力和恐惧让苏淼淼几乎喘不过气。她看着偏殿中央那盆依旧沉寂、仿佛事不关己的魔渊息壤，一股无名火突然涌上心头。
她冲过去，对着魔土低吼：“都怪你！吃我的喝我的，关键时刻屁用没有！现在好了，大佬点名要你，我还得当快递员给你送过去！我要是死了，看谁以后给你喂这么精纯的混元之气！”
魔渊息壤被她吼得微微震动了一下，表面流光闪烁，传递出一丝……委屈？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在说我能帮上忙的意念？
苏淼淼一愣，气消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感。她叹了口气，戳了戳魔土：“你能帮什么忙？帮我打晕师尊？还是帮我瞬间移动到黑礁岛？”
魔渊息壤沉寂下去，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难题。
就在这时，苏淼淼脑海中灵光一闪！
【等等……瞬间移动？】
她猛地想起自己两次撬开师尊禁制的经历！虽然都是在宗门内部，距离很短，但原理是相通的，利用混沌之气对能量规则的细微干扰和渗透！
【如果……如果我能更大胆一点，利用魔渊息壤本身蕴含的庞大混沌能量作为增幅，结合《混沌衍道经》残篇里那些关于空间模糊描述的只言片语……是不是有可能……撕开一道短暂的空间缝隙？不需要多远，只要能离开宗门范围，到了外面，再想办法赶往黑礁岛？】
这个想法疯狂而大胆，成功率低得可怜，风险高得吓人。一个控制不好，可能就不是传送失败那么简单，而是直接被空间乱流撕成碎片。
但是……这是目前她能想到的，唯一一条有可能在不惊动师尊的情况下，准时赴约的路径！
苏淼淼的眼神再次变得坚定起来。恐惧依然存在，但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罐子破摔的狠劲，支撑着她。
【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把！万一成功了呢？】
她不再犹豫，立刻盘膝坐下，将心神沉入识海，再次尝试去理解那篇晦涩难懂的《混沌衍道经》残篇，尤其是那些涉及到虚空、无距的模糊描述。
同时，她开始小心翼翼地调动丹田内的混沌气流，尝试与魔渊息壤进行更深层次的能量共鸣，感知它内部那浩瀚如海的混沌之力，并引导出一丝，模拟着撕裂空间的感觉。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且危险的过程。她对空间法则的理解几乎为零，全凭一股蛮力和魔渊息壤的本能支撑。好几次，她感觉自己的神识都要被那狂暴的混沌能量同化撕裂，幸亏守神佩及时散发清凉气息，才勉强稳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天色由明转暗，又由暗转明。
苏淼淼不眠不休，全身心沉浸在对空间缝隙的冲击中。她嘴角溢出了一缕鲜血，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越来越亮。
终于，在第二天的深夜，当她再次将全部神念与混沌之气灌注到魔渊息壤，并遵循着《混沌衍道经》中一个极其古怪的韵律震动时，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在她面前的虚空中，一道细长的、不断扭曲闪烁的、散发着混沌气息的黑色裂缝，骤然出现！
裂缝只有一指宽，一尺来长，极不稳定，边缘处不断有细小的空间碎片剥落、湮灭。透过裂缝，能看到另一边模糊扭曲的景象，似乎是一片荒芜的山地。
【成功了？！虽然小了点，不稳定了点……但真的成功了！】苏淼淼狂喜，但随即脸色一变。
那裂缝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快，仅仅维持了不到一息，就猛地闭合消失！强大的空间反噬力传来，震得她气血翻涌，又喷出一小口血。
【不行……稳定性太差，距离也无法控制……】她擦掉嘴角的血迹，眼神却没有气馁。
至少，证明这条路是可行的！
她看了一眼窗外，距离魔尊约定的时间，只剩最后一天。
她吞下几颗丹药，稍微调息，便再次投入到对空间缝隙的冲击中。这一次，她更加小心，尝试着用神识去稳定裂缝的边缘，去感知并控制传送的距离和落点。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每一次失败都伴随着神识的剧痛和灵力的巨大消耗。但她咬着牙，凭借着一股狠劲和对回家的执念，硬生生扛了下来。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尝试后，一道比之前稍微稳定一些、持续时间达到两息的裂缝，再次出现！而这一次，苏淼淼勉强感知到，裂缝的另一端，似乎……就在天衍宗山门之外！
【就是现在！】
她不再犹豫，用尽最后力气，一把抱起因为频繁被抽取能量而显得有些萎靡的魔渊息壤，纵身冲向那道即将闭合的裂缝！
在身体没入裂缝的瞬间，她回头望了一眼清修殿的方向，心中闪过一抹愧疚。
【对不起了，师尊……大师兄……这次，弟子又要自作主张了……】
下一刻，空间缝隙猛地闭合。
偏殿内，恢复了平静，只剩下空气中残留的一丝微弱混沌气息，以及地面上一小滩未干的血迹。
几乎在空间缝隙闭合的同一时间，清修殿主殿内，正在打坐调息的玉辰仙尊猛地睁开双眼，眸中寒光乍现！
他瞬间出现在偏殿，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和那残留的混沌波动，脸色瞬间阴沉到了极点！
“苏、淼、淼！”
他袖中的手骤然握紧，周身散发出冰寒刺骨的怒意。
而此刻的苏淼淼，正经历着天旋地转的空间传送。剧烈的撕扯感从四面八方传来，流云羽衣的光芒疯狂闪烁，怀中的魔渊息壤散发出混沌光晕竭力护住她。
不知过了多久。
“砰！”
她重重地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
她挣扎着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凉、布满黑色礁石的海滩，以及远处那片连接着天空与大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巨大而恐怖的漩涡
归墟之眼。
咸涩冰冷的海风裹挟着浓郁的混沌与毁灭气息，扑面而来。
她，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