佴梓筠的话掷地有声,像一块冷硬的石头投入死水。
但,同样伤人的话,若是由别人说来,或许根本无法穿透佴梓筠日渐坚硬的外壳。可在苏晴这里,一切防御都形同虚设。只因她曾亲手将最脆弱的软肋交付于她,那些痛苦的过往与不堪的自我认知,都被苏晴精准地掌握着,成为此刻能轻易刺穿她心肺的匕首。在别人面前,佴梓筠可以伪装自己有铠甲,但在苏晴这里,都只是不堪一击的纸片。
“你想跟我了断?”
苏晴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被彻底忤逆后的森然寒意。
她那总是盈满温柔假意的眼眸此刻狠厉如刀,但奇异的是,那锐利的边缘竟泛着一层破碎的水光,仿佛极度愤怒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失落交织,催化出了罕见的情绪。
那层水光迅速汇聚,挣脱了眼眶的束缚,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划出两道清晰的银链。这并非示弱的眼泪,而更像是暴君那掺杂着震惊与暴怒的生理反应。
她抬手,用指尖极其迅速地、几乎是厌恶地抹掉脸上的水痕,仿佛抹去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
“佴梓筠,你单方面的狠话,我听够了。”她的声音重新变得冷硬,甚至比之前更加刺骨,那短暂的脆弱被更强大的、由愤怒衍生出的偏执与强势所覆盖。“断不断,从来不是你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只要我不想放过你,你就永远别想真正逃掉。”
她是一个最高明的伪装者,习惯用温柔与善意编织罗网,此刻却因为猎物决绝的挣脱而流露出了内里偏执乃至狰狞的控制欲。
那是一种建立在扭曲占有欲上的、不容置疑的强势。她不允许自己精心构建的世界出现任何裂痕,哪怕这意味着要用最歇斯底里的方式去修补。
她深深地看了佴梓筠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得令人窒息——有怨毒,有不甘,有一丝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种“你竟敢如此”的傲慢审判。
明明在道义和逻辑上已然一败涂地,她却依然挺直了脊背,下颌微扬,仿佛刚才流泪的不是她,仿佛她才是这场冲突最终的裁决者。
一个打了败仗却拒不承认,依旧维持着可笑尊严的女王,转身,步伐甚至称得上稳定,带着一种残破却不容侵犯的气场,从巷口那两位沉默的“观众”——叶雷诩和韩苏木——中间穿行而过,没有一丝迟疑或趔趄,径直融入了更深沉的夜色里。
她的离去,比任何嘶吼都更具威胁,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佴梓筠:她只是短暂离场并未下线。
在这片属于两位女士的战场之外,巷口同样上演着一场暗流涌动的交锋。叶雷诩指尖猩红明灭,余光仍锁着巷内战况,声线却慵懒得像在谈论天气:“你怎么会来?”
“当然是佴佴姐亲自约的我啊。”韩苏木语气里透着藏不住的得意,早将初看短信时的震惊抛到了脑后。
“哦。”单音节滚过叶雷诩的喉结,带起一丝微妙的震颤。他吐出一道薄烟,慢条斯理地复述:“她是不是说……为你预留了整晚的时间,还说,成年人的选择,往往藏在恰到好处的时机里?”
韩苏木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那些露骨的词句从叶雷诩口中吐出,让他头皮一麻——第一反应是这短信tm是群发的?!第二反应是佴梓筠疯了不成这么广撒网?这哪是钓鱼,这是要炸塘啊!
他脑子里的第三反应还没成型,叶雷诩已从他精彩纷呈的脸色里读透了一切,低笑一声,语气里的嘲讽浓得化不开:“你真以为是她发的。”
韩苏木这才醍醐灌顶,自己竟真着了这种低劣手段的道。但挫败感只存在了一秒,就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他眼睛猛地一亮,带着点抓到对方小辫子的兴奋,脱口而出:“诩哥,你不也来了吗?”言下之意,你也别装,咱们半斤八两,都是被骗来的。
叶雷诩闻言,唇角勾起的弧度更深,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呵,”他慢悠悠地吸了口烟,才道,“我啊,是专程来看热闹的。”
女士的战场硝烟渐弥,苏晴铁青着脸,从两个男人之间穿过,试图维持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体面逃离。
叶雷诩的反应极其微妙。他并未侧身,甚至视线都没有完全从指间的猩红上移开,只是极其轻微地后撤了半步。这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却精准地拉开了一个不容逾越的距离,仿佛苏晴只是拂过了一阵带着尘埃的风。他下颌的线条甚至没有绷紧,那份置身事外的慵懒未曾改变,唯有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看完了整场拙劣演出的厌倦。
韩苏木则直接得多。他几乎在苏晴靠近的瞬间就拧紧了眉头,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嫌弃的表情,身体大幅度地朝另一边侧开,仿佛在躲避什么脏东西。他的目光毫不客气地追着苏晴狼狈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巷口黑暗中,才冷哼一声。
两人一静一动,一个用无形的壁垒拒人千里,一个用直白的动作宣泄情绪,却同样写满了对苏晴的彻底否定与排斥。
苏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的黑暗中,那片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却并未随之散去,反而被另外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具有压迫性的气息所取代。
佴梓筠僵立在原地,仿佛刚刚被一场情感的风暴彻底洗礼,徒留一身冰凉。脸上被划伤的地方灼痛着,提醒着方才的狼狈。她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拢一拢被扯乱的衣领,只能任由自己暴露在清冷的月光下,像一尊被遗弃的破碎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