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惊弦出去没多久,便寻了一根婴儿胳膊粗细的竹棍回来。
他找出一把短刀将毛刺和凸起刮去,不多时,那粗糙的竹棍便被他收拾得光滑圆润。
新竹竿很快便稳稳地搭在了原处。
赵惊弦直起身利落地抖开盆里的湿衣,一件件抻平、挂好。
最后一件是玉娘常穿的素色细布衫子,他手指无意识地在那柔软的布料上停顿了一瞬,才将它仔细抻平、挂好。
衣襟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又是一年中秋将至。
中秋的前一天书院开始放假,一共放三天假。
赵母一大早就去买好了月饼皮和做馅料的食材。
此刻,她正风风火火地将沉甸甸的油纸包和竹篾篮子往厨房案上堆,一边扬声唤道:“玉娘!快来搭把手,瞧瞧这芝麻、红豆沙、桂花糖还有瓜子仁儿可都齐了?”
玉娘闻声,赶紧将两个孩子托付给赵攸照看。
她快步走进厨房:“娘,来了。”
她挽起袖子,帮忙归置食材,动作轻柔利落:“都齐全了。”
赵惊弦也净了手走进厨房:““娘,我来捣馅儿。”
厨房里,芝麻的醇厚、红豆沙的绵甜、桂花糖的清冽,还有新剥瓜子仁的油润香气,交织在一起。
几种不同口味的馅料分别装在陶瓷盘里,色泽诱人。
“好了,馅儿也差不多了,咱们这就包起来!”赵母拍掉手上的面粉,笑着指挥道。
自从那次在巷子里和吕大娘、孙大娘聊过天之后,她就不再刻意让赵惊弦和玉娘保持距离了。
三人便围坐在厨房的小方桌旁,开始包月饼。
面团在手中揉捏,馅料被仔细包裹。
不同馅的月饼都做有记号,芝麻瓜子味的点一个红点,红豆沙味的捏了一圈花边,桂花糖味的就是普通形状。
“去年家里的月饼你没能吃上,”赵母一边捏着花边,一边看向赵惊弦,“今年娘可是挑了最香的芝麻和最饱满的瓜子仁儿,你得多吃几个!”
赵惊弦手上动作未停,抬头笑道:“好,我今年可是有口福了。”笑容里带着暖意。
三人手脚麻利,配合默契,不到一个下午,三盘堆得高高的月饼就整齐码好了。
赵惊弦负责生火,赵母将红豆沙味和桂花糖味的月饼放到蒸笼里蒸,而芝麻瓜子味的要单独蒸,因为是咸口的,若放到一起蒸怕是会串味。
看他们两人还在灶前忙活,玉娘便手脚麻利地把装馅儿、饼皮的碗碟归拢好,端到水井边上。
打起清凉的井水,就着水清洗起来。
吃晚食时,赵惊弦说今晚坊市有灯会,问家里人要不要一起出去瞧瞧热闹。
赵母立刻摇头摆手:“坊市?那离家里可有些脚程!走去走回,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不去不去。”
一旁的赵攸却眼睛一亮:“娘,我想去!”
她听虎子说有灯会,到时虎子和几个玩得好的玩伴都回去看灯会。
“那你和你二哥去吧!”赵母倒也爽快,转头对赵惊弦道,“看好你妹妹。”
赵惊弦笑着应下:“嗯。”
随即目光转向正埋头小口啃着红豆沙味月饼的小鲤,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小鲤想不想去看漂亮的花灯?会发光的,有兔子、莲花、小鱼儿,可好看了。”
小鲤猛地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点豆沙馅儿,乌溜溜的大眼睛瞬间被点亮。
她虽不懂什么是灯会,但“漂亮”、“花”、“兔子”、“小鱼儿”这些东西她却是知道的。
“想!看花花!看鱼鱼!”她兴奋地挥舞着小手。
赵惊弦捏了捏她嘟嘟的小脸蛋:“那等会我们出去看花灯。”
玉娘的心却一下子提了起来。
“灯会人肯定多,”她蹙着眉,语气带着担忧,“小鲤还这么小,人挤人的,万一被冲散了可如何是好?还是别去了。”
赵惊弦看着玉娘眉宇间的忧色,声音温和:“难得有一次灯会,我抱着她,不会有事的。要不你和我们一块儿去?”
玉娘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拒绝:“我就不去了,我还得看着团团。”
自打来了府城,她出门走动得比在县城时还要少,多半时间都拘在这小小的院落里。
今年都没怎么出过门,一两个月出一次门还是为了交绣活,不敢乱逛,交了绣活就直接回来,对外面的世界早已心生怯意。
“娘!去嘛!去看漂亮花花。”小鲤仰着小脸,大眼睛里盛满了恳求,扯着玉娘的衣袖撒娇。
赵攸也连忙帮腔:“是啊嫂子,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吧!你都不怎么出门,也该出去走走。团团给娘带着,没事的。”
看着小鲤那眼巴巴眼神,玉娘的心一点点松动,终是应下了。
外面人多,小鲤还这么小,她放心不下,自己跟着去亲眼看着她才踏实。
“趁现在天光还亮着,我们赶紧走吧!等走到坊市,灯会正好开始。” 赵惊弦迅起身,动作利落地将桌上的碗筷归拢收进装着清水的木盆里,又快步回房,取出一个钱袋子放到衣襟,“等回来再洗碗吧!”
玉娘也定了定神,把团团抱给赵母:“娘,团团就托您照看了。”
赵母逗着小孙子,摆摆手:“你们快去吧。”
暮色微笼,天边尚余一抹暖橘。
赵惊弦抱着小鲤,让她稳稳坐在自己臂弯里,率先迈步出了门。
赵攸挽着玉娘的手,紧随其后。
小半个时辰的脚程,走到坊市街口时,玉娘只觉双腿酸软,几乎迈不开步。
赵攸还好,她经常出门和虎子几人在离家近的地方逛。
赵惊弦就更不必说了,即使抱着小鲤,也步履轻快,浑若无事。
刚踏入灯会的主街,小鲤的惊叹便从赵惊弦怀里爆发出来,小嘴张得圆圆的,眼睛瞪得溜圆。
“哇!”
她的小脑袋像个拨浪鼓,不停地左顾右盼。
眼前哪里还是寻常的街道?分明是一条流淌着光与色的河流!
千万盏形态各异的花灯,挂满了街道两旁的竹架、树梢、店铺门楣。
各色光华热烈地交织、碰撞、流淌,将整条长街映照得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