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的东大街,紧邻着威严的青龙门,这一带云集了众多朝廷重臣的府邸。朱门高墙,石狮肃立,处处透着权贵之地的森严与气派。在这些或宏伟或奢华的建筑群中,却有一座府邸显得别具一格。它面积不算阔大,但粉墙黛瓦,飞檐翘角,布局精巧雅致。院内可见修竹掩映,檐下挂着风铃,随风送出清脆微响。整座府邸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清气,与周遭的富贵权势气象截然不同,显得格外典雅而脱俗。
这座府邸的主人,正是当朝左丞相,被誉为“国之柱石”的傅子房。
此时,在左相府的后花园内,百花竞艳,蜂蝶翩跹。一座小巧精致的六角凉亭坐落于水榭之旁,四周垂挂着细竹帘,既遮阳又添了几分幽静。
亭中,一位绝色少女正端坐于一把古琴之后。她身着藕荷色绣折枝玉兰的襦裙,云鬓轻挽,仅斜插一支碧玉簪,淡扫蛾眉,未施过多粉黛,却自有一股清丽绝伦、我见犹怜的气质。正是恢复了女儿妆的傅明月。此刻的她,完全展现出了相府千金、大家闺秀的绝世风采,眉宇间书卷气盎然,却又隐隐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眼神温柔似水,细看之下却又能捕捉到一丝被良好教养所约束住的灵动与娇蛮。
她纤纤玉指轻拨琴弦,流淌出的旋律,赫然竟是那夜在温城醉花楼中,赵杰所弹奏的那曲缠绵悱恻的《凤求凰》。琴音婉转,却时断时续,带着几分心不在焉的滞涩。弹琴之人显然心神不属,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怔怔地望着亭外池中游动的锦鲤,焦距却不知散向了何方,绝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愁绪和迷茫,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弹着弹着,忽然“噔——”的一声刺耳锐响,一根琴弦竟骤然崩断!傅明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娇躯一颤,猛地回过神来。她看着那根断掉的琴弦,先是愣了愣,随即像是找到了泄愤对象一般,赌气地在那价值不菲的古琴上拍打了几下,撅起樱桃小口,低声嘀咕抱怨道:
连你也欺负我,死赵杰,臭赵杰……哎——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不过应该是和那个惜怜花在一起吧,可能根本就不记得还有一个傅日朋了,气死我了,早知道就跟着他不离开了,如果再让本小姐遇到你,准没你好果子吃。”
“哟,我的小姐呀,您这是准备不给谁好果子吃呢?不会是奴婢我吧?呵呵呵——”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清脆声音从亭外传来。只见丫鬟小桃端着一个红漆托盘,上面放着几样精致可口的点心,正步履轻快地走进亭子。她刚好听到傅明月最后的嘀咕声,忍不住出言打趣。
这种情况,小桃早已见怪不怪了。自从自家小姐从江北回来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几乎每天都要在这花园凉亭里,对着这把琴,将那位赵公子弹过的《凤求凰》反反复复地弹上好几遍。
弹得好也就罢了,偏生时常弹得错漏百出,或者像现在这样直接弹断了琴弦。更多的时候,则是抱着琴呆呆地坐着,一坐就是大半天,眼神飘忽,也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小桃心里跟明镜似的,自然明白小姐这番模样是为谁而神伤。其实又何止是小姐,就连她自己,有时候想起那位俊逸不凡、带着几分邪气的赵公子,也不禁会脸红心跳,想得出了神。
“啊!”傅明月被小桃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嗔怪道,“小桃!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的?想吓死我啊!”
“可不是奴婢走路没声音,”小桃将点心放在石桌上,笑着揶揄道,“是小姐您自己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这才没听见奴婢的脚步声。哎呀——这琴弦怎么又断了?”她注意到断弦,夸张地叹了口气,“这都已经是回来后的第三根了吧?我的好小姐,您想赵公子就想呗,怎么老是拿这可怜的琴撒气呀?看来又得请师傅来修理了,哎——”
“好你个死丫头!竟敢取笑起我来了!谁……谁想那个讨厌鬼了!”傅明月被说中心事,顿时俏脸飞红,羞恼之下,起身便伸手去呵小桃的痒痒,“看我怎么治你!叫你多嘴!叫你乱说!”
“哈哈哈……小…小姐饶命啊!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哈…哈…饶了奴婢吧……”小桃最是怕痒,被傅明月挠得笑弯了腰,连连求饶。她眼看小姐还不依不饶,赶紧使出了杀手锏,“奴…奴婢打听到了一个关于赵公子的消息!小姐您不想听吗?”
果然,傅明月一听“赵公子”三个字,动作立刻停了下来,一双美眸瞬间亮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抓住小桃的手臂问道:“什么消息?快说!他……他现在在哪儿?”
“呵呵呵……”小桃得以喘息,看着傅明月那心急火燎的模样,忍不住又掩嘴笑了起来,“小姐,您还嘴硬说不想他?这一听到有他的消息,可是比谁都来得着急呢!”
“你……你还说!”傅明月脸更红了,作势又要去挠她,但终究更关心消息,强忍着催促道,“快说正事!再卖关子,看我真不饶你!”
“奴婢能有什么心思呀……”小桃被傅明月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脸颊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晕,低下头摆弄着衣角,声音也小了下去。自家小姐虽然有时大大咧咧,但她们自幼一起长大,自己那点隐秘的心思,恐怕早就被看穿了。
“你到底说不说?”傅明月见她这般模样,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再次催促道。
被傅明月这一提醒,小桃才回过神来,赶紧收敛心神,正色道:“小姐,前几天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南王赵建明奉旨进京,这件事您应该知道吧?”
傅明月点了点头:“嗯,听父亲提起过,京城这几天都在议论这事。这跟赵杰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小桃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奴婢听说,这次明亲王并非独自进京,他的世子也跟着一同来了!而那位世子爷的名字——就叫赵杰!跟我们在温城遇到的那位赵公子,名字可是一模一样!”
傅明月闻言,美眸骤然睁大,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小桃,你的意思是……”
“嗯!”小桃用力地点点头,继续补充道,“而且奴婢还特意多方打听了下,原来镇守江南的杨辉杨总督,正是这位南王世子赵杰的外公!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江南的温城,身边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精锐的侍卫,行事为何那般……那般与众不同。”
傅明月脑海中飞快地回想着与赵杰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他那份与生俱来的贵气与自信,偶尔流露出的、不将世俗规矩放在眼里的不羁,以及面对城卫军统领时那有恃无恐的态度……再结合小桃打探来的消息,心中的猜想几乎已经得到了证实!剩下的,只需要一个当面的确认了。
一想到那个冤家竟然就在京城,而且身份如此尊贵显赫,傅明月的心中顿时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既有即将重逢的期待和喜悦,又有一丝莫名的委屈和近乡情怯的忐忑。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清朗却带着几分刻意拿捏的磁性的男声,突兀地打破了花园的宁静:
“月儿妹妹,我来了!”
这个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傅明月脸上刚刚浮现出的那丝欣喜和期待瞬间冻结,继而迅速沉了下去,秀眉微蹙,明显露出了不悦之色。
只见一个身穿月白云纹锦袍、手持一柄玉骨纸扇的年轻男子,正风度翩翩地步入花园。他面容英俊,嘴角噙着一抹自以为潇洒温和的微笑,步履从容,一举一动都刻意保持着世家公子的风范。单论外表和气质,此人倒确实称得上俊朗不凡,足以令许多怀春少女为之倾心。
此人便是当朝右丞相贾似道最为宠爱的孙子——贾伍仁。
这贾伍仁很有心机,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实则阴险狡诈,而且在加上其外表英俊,家世显赫,不知坏了多少女人的名节,但那些女子大多都是自愿的,所以在被他玩弄够了,被抛弃后也不声张,只是独自伤心落泪。
傅明月对其为人早有耳闻,更是对其祖父贾似道的政见和作风极为不喜,因此对这位贾公子向来是避之唯恐不及。
傅明月转过身,俏脸寒霜,语气冰冷地说道:“贾公子,我想我们并没有那么熟。请你称呼我为‘傅小姐’!还有,以后如果没什么要紧事,请你少来我家,免得引人误会,平白污了我的清誉。小桃,我们回房!”说完,她便欲带着小桃离开。
贾伍仁眼中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一闪而过,但他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反而上前一步,挡在了傅明月身前,依旧保持着风度说道:“傅小姐请留步,在下今日前来,确实是有事相邀。”
傅明月停下脚步,耐着性子,冷淡地道:“什么事?本小姐时间宝贵,没空听你废话。”
“呵呵,”贾伍仁微微一笑,仿佛没听出傅明月话中的不耐,摇着纸扇道:“呵呵——是这样的,今天同仁书院的一些书生在黄鹤楼举行一个歌赋大会,在下知道傅小姐喜欢诗词歌赋,故特来邀你一起去。”
傅明月底头想了下,道:
“好,反正也没什么事姐就跟你”,其实她答应去,倒不是因为喜欢诗词歌赋,而是她的争强好胜之心在作祟,他从来都认为自己的才华不会比天下任何男子差,当然,除了某人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