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你还记得那天吗?医生说我只剩三个月了,你非要带我去看樱花...\"安纤雪对着视频说,眼泪无声滑落,\"结果我活了五年四十天...把你熬走了...你这个骗子...\"
瞿子龙如遭雷击——是啊,在后世,老婆子罹患绝症,为了不给孩子们担心,两口子选择不予告知。
其后他们更换了一成不变的生活方式,反正两个儿子都去了大城市,家里就剩下他们老两口。怎么舒服怎么来。
他上班她送饭,每天打扮得像个小姑娘,她跳广场舞,他穿西服,每天在广场里当护花使者,只要休息他们就会找可以接受的旅游景点。骑着他二手哈雷,呼突呼突前往。
慢慢的,老婆子的咳嗽越来越少。原来医生下的三个月判决,竟然在自己死前还能活蹦乱跳。
他痛苦地看着安纤雪蜷缩在沙发上,像一片枯黄的落叶。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但她毫无睡意,只是不停地翻看那些记录着他们共同生活的影像。
\"老头子,我今天收拾衣柜,找到你那件藏青色中山装...\"安纤雪突然对着空气说,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就是1986年春节你穿的那件,后来发福穿不下了还舍不得扔...\"她笑着摇摇头,\"我把它和我的红毛衣放在一起了,等孩子们回来让他们处理吧...\"
1986年春节!瞿子龙心头一震——这不就是现在?那件中山装此刻正码在家里的衣柜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涌上心头,四十年的光阴在这个梦境里被压缩成一瞬,他看到了故事的结局,却无力改变。
安纤雪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起来,就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时隐时现。瞿子龙惊恐地伸出手想抓住她:\"老婆子,小雪!不要走!\"这一次,他竟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安纤雪猛地抬头,浑浊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子龙?真的是你?\"她试图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我...我好像看到你了...\"
\"是我!我在这里!\"瞿子龙拼命想让自己实体化,却只能像个全息影像一样闪烁不定。
安纤雪的脸上浮现出久违的幸福笑容,她颤抖着伸出手:\"老头子...你来接我了吗?\"她的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我等你好久了...\"
\"不!不要!\"瞿子龙绝望地看着老婆子的身影渐渐消散,他疯狂地挥舞手臂想要挽留,却只抓住了一缕空气。最后消失的是安纤雪满足的微笑,仿佛终于得到了解脱。
\"小雪——!\"瞿子龙撕心裂肺地大喊......
大年初一,瞿子龙是被一阵急促的叫喊声和剧烈的摇晃惊醒的。他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两张焦急的脸——二姐和子悦正俯身看着他,一个拍着他的脸,一个拽着他的胳膊。
\"三儿!三儿!醒醒!\"二姐的声音里带着惊慌,\"你做啥噩梦了?哭成这样!\"
瞿子龙这才意识到自己满脸泪痕,枕头湿了一大片,喉咙火辣辣的疼,显然在睡梦中哭喊过。
2026年的梦境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刻骨铭心的心痛。他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没有皱纹,头发浓密,这是21岁的身体!
\"三哥你别吓我们!\"瞿子悦带着哭腔,她刚上初中,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三哥从南开带回来的睡衣都没来得及换,\"你刚才一直喊'老婆子别走',老婆子是谁啊?\"
这句话像刀子般扎进瞿子龙心里。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突然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六十岁的灵魂困在二十一岁的身体里,情感却比少年时更加汹涌澎湃。他想起梦中安纤雪对着他遗像自言自语的样子,想起她满茶几的药瓶,想起那条供奉在灵前的麻花辫...
\"没事,没事,都只是梦...\"二姐突然抱住他的脑袋按在他肩头,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的,三儿,二姐在呢...\"
此刻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雪花膏香气,让瞿子龙想起小时候每次摔跤都是二姐这样哄他。这种久违的安全感让他哭得更凶了,泪水浸湿了二姐的棉袄前襟。
瞿子晴感受到了自己弟弟无与伦比的悲伤,心里也堵得很厉害,再控制不住自己,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尽管她不知道老三在哭什么,但她的哭声也跟老三一样悲伤、心碎。
原本只是担心的瞿子悦,看到哥哥姐姐在忘情的哭泣,惊慌加上害怕,眼泪夺眶而出,哭得比两个大人还夸张,就像,呃,就像昨天才给的压岁钱被全部骗走一样。
唉,大年初一,这姐弟仨哭得很爽!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爷爷奶奶和父母惊慌地拍打着门板:\"咋了这是?大年初一哭啥呢?开门!\"
子悦吓得打了个哭嗝,跑过去拉开门闩。四个老人一拥而入,奶奶手里还拿着擀面杖,显然正在准备初一饺子。他们看到床上抱头痛哭的兄妹俩,全都愣住了。
\"老二!你弟咋了?\"瞿二柱沉声问道,黝黑的脸上皱纹都绷紧了。
\"不知道啊爸,\"二姐抹着眼泪,\"三儿做噩梦了,醒来就哭,我劝不住也跟着...\"
瞿子龙这时终于控制住情绪,用袖子狠狠擦了把脸。
\"爷,奶,爹,娘,\"他声音沙哑,\"我没事,就是...就是梦到些事。\"他顿了顿,突然掀开被子跳下床,\"我出去一趟!\"
\"啥?\"全家人异口同声地惊呼。
\"大年初一你去哪?\"杨香急得双手在空中胡乱扒拉,似乎是想老三儿子拉住。
瞿子龙已经麻利地套上棉裤,从箱底翻出那件最体面的藏蓝色中山装。\"就是1986年春节你穿的那件...\"没错,就是这件!
这是他去机械厂抵班,瞿二柱传给他的,虽然旧,但他舍不得穿,只在上辈子的今天,为了引起安纤雪的注意,特意穿着在其前面走来走去,二人结婚后,安纤雪时不时请他穿一下,纪念这一年的青春。
小心翼翼地抚平领子,仿佛在触碰一个神圣的预言。
\"我去见个人,\"瞿子龙系着扣子的手都在发抖,\"特别重要的人。\"
瞿堆山吧嗒着旱烟袋,眯起眼睛:\"你的老婆子?\"
瞿子龙红着眼眶点头,看来自己睡梦中没少叫自家的老婆子。
全屋人倒吸一口凉气。在这个保守的时代村,年轻人私会对象可是大事,何况是正月初一。
\"你确定现在过去?\"瞿二柱眉头拧成了疙瘩。
\"我...\"瞿子龙语塞,他总不能说这就是自己相濡以沫的另一半。\"我先去看看,我梦到她今天相亲,我必须去确认!\"
这个解释让家人面面相觑。奶奶突然拍了下大腿:\"哎呀!该不会惹了马王神,我去点香祷告一下。\"
瞿子龙一愣,这老太太真能联想。
\"我也可稀罕小雪呢,\"杨香笑出一脸褶子,\"我总感觉她就是咱们家的人。\"
屋里的气氛顿时松快起来。
二姐促狭地捅了捅瞿子龙:\"哟,三儿长大了啊!\"
父亲却仍然板着脸:\"那也不能大年初一往人家跑!没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