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包房角落的沙发上,一个平日在班级里几乎毫无存在感的女孩,正哭得梨花带雨。
她因为即将与高中三年的同学们分别而感到依依不舍,嘤嘤嘤地开启了独角戏般的哭丧模式。
在高洋眼里,这女孩的举动,多少带点表演型人格。
平时在班里,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很少主动搭理别人,长得不算多出众,却格外傲娇。
如今到了分别的时刻,却表现得如此伤心欲绝。
在高洋看来,她不是在伤心,她只是热衷于表演伤心而已。
此时,另一边的朱宇又开始犯病了。
他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着找他爹王文。
“爸!爸!你别不要我啊!”
一直在一旁照顾他的董玉娇,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最初的担忧,变为了震惊,现在则只剩下了明显的厌恶。
朱宇平日里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绅士形象、学霸光环,就在这一个晚上,被王文灌下去的那几瓶啤酒,给冲刷得一干二净,连底裤都没剩下。
最终,董玉娇实在无法接受昔日的男神一夜之间沦落成酒蒙子闹剧主角的残酷现实。
她忍无可忍,索性站起身,不再管他。
她趁着无人注意,偷偷地溜出了包房,打车走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越来越深。
包房里的人也开始渐渐散去。
有些人互相搀扶着,脚步踉跄地走出包房;有些人则留下来,帮忙收拾残局。
王文和郝大宝一左一右,跟抬猪似的,把彻底不省人事的饼饼抬到了楼下。
饼饼的父亲开着一辆黑色的帕萨特,早已在饭店门口等候多时。
就在王文他们要把饼饼塞进车里的时候。
饼饼临上车前,突然回光返照一般,清醒地蹦了起来。
她猛地转过头,双眼通红,里面含着滚烫的热泪。
她抬起手。
“啪!啪!”
两声清脆的耳光,又快又狠,结结实实地扇在了王文的脸上。
王文被这突如其来的两巴掌,打得当场立正,脑子嗡嗡作响。
他捂着被抽得通红发烫的半边脸,张了张嘴,想骂上两句,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他心里清楚,虽然这两个嘴巴来得莫名其妙,但单论感情这笔账,自己就算给饼饼磕一百个头,也还不清。
与此同时,贾阳和高洋也把朱宇从楼上搀扶了下来。
贾阳把软塌塌的朱宇靠放在一旁的路灯杆下,然后和郝大宝、王文几个人,一起蹲在马路牙子上,点上了一支烟。
王文猛吸了两口烟,似乎想把心中的烦闷都随着这烟雾吐出去。
他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几个兄弟,最后烦躁地挥了挥手,一句话没说,独自打车离去。
郝大宝看着王文绝尘而去的出租车背影,又对着靠在路灯上的朱宇努了努嘴,问贾阳。
“他怎么办?”
贾阳又抽了一口烟,烟头在黑夜里一明一灭,他语气里满是不屑。
“我一会儿打车送他回去吧。他身边那几个班委会的,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早他妈没影了。”
“你还能指望他们?”
郝大宝看着朱宇的狼狈相,调侃道。
“大哥牛逼的时候,一个个跟哈巴狗似的跟大哥混;大哥喝懵逼的时候,立刻就把大哥扔马路绿化带里,主打一个现实。”
被扶着路灯醒酒的朱宇,此时似乎清醒了一些。
他开始对着面前冰冷的电线杆子,用手掌“砰、砰、砰”地不停敲打着。
高洋好奇地走过去,问道:“你干嘛呢?”
朱宇抬起头,眼神虽然还有些涣散,但表情却无比认真地跟高洋解释道:“我在敲我家门,看看我妈睡了没有。”
高洋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了眼电线杆上方那盏昏黄的路灯,然后也一本正经地说道:“哦,没睡,那不灯还亮着吗?”
随后,朱宇便冲着那盏路灯,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用尽力气喊道:“妈!我对不起你!你给我开门啊!”
贾阳无奈地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在鞋底碾了碾。
他走上前去,连拉带拽地把还在跟路灯较劲的朱宇,硬生生地弄上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送走了王文和朱宇,高洋和郝大宝顺着兴工街向大牛琴行的方向走去。
马路四周一片死寂,只有他们俩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一前一后,一轻一重。
郝大宝突然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有些发飘:“你说,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高洋一脚踢飞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儿,石子在柏油路上滚出老远,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盯着那颗消失在黑暗里的石头,缓缓说道:“赚许多钱,泡许多妞,再生许多孩子,然后死掉。”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混得不好,前面都省略掉,直接死掉。几千年人类社会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不是吗?”
郝大宝听完,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的醉意都清醒了几分。
“嗯,我发现你他妈说话是越来越有道理了。我要是个女的,高低得爱上你。”
“男人我也不挑啊。”高洋斜了他一眼,“想爱就爱吧,别压抑自己的天性。”
两人对视一眼,都咧开嘴,笑了。
夏夜的月光像是不要钱的自来水,哗啦啦地洒在大地上。
脚下的沥青路被月光照得油亮,两人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老长,像两个鬼祟的巨人,时而重叠在一起,时而又被路灯远远地分开。
“你还记得不?高一那会儿,咱俩咋认识的?”郝大宝低着头,像个孩子一样数着地上的方砖,冷不丁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