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强行启动的星锚跃迁,与之前的体验截然不同。没有星渊沉寂之力构筑的稳定“静默通道”,也没有对“有无之境”从容驾驭的余裕。林轩感觉自己像是一叶被投入恒星风暴中心的扁舟,被狂暴到极致的时空乱流撕扯、揉捏。
视野中不再是流光溢彩或绝对黑暗,而是无数破碎的、扭曲的、代表着不同物理常数和维度规则的怪异色块疯狂闪烁、碰撞。耳畔(如果还有听觉的话)充斥着法则断裂的刺耳尖啸、空间结构崩塌的沉闷轰鸣、以及无数平行可能性相互摩擦产生的、令人心智错乱的噪音。
他的身体仿佛被无形巨力拉扯成无限长,又被压缩成一个没有体积的奇点,这两种矛盾的感觉同时存在,折磨着他的每一寸感知。灵魂深处那本就布满裂痕的“自我存在锚点”发出了濒临解体的哀鸣,薪火王座的虚影在狂暴的能量风暴中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
最可怕的是,他感觉自身与星锚那原本坚韧的连接,正在变得时断时续,极其不稳定。星渊沉寂之力传来的反馈也变得混乱不堪,时而磅礴浩瀚,时而细若游丝,甚至偶尔会夹杂着一丝令他心悸的、属于那初睁“渊瞳”的冰冷注视。
他迷失了方向。在这片因强行跃迁而引发的、超越常规宇宙结构的混沌洪流中,连星锚的绝对坐标都变得模糊不清。他就像在一场席卷一切的沙暴中,失去了唯一的指南针。
“不能……迷失……”林轩在意识的碎片中挣扎,“必须……稳住……”
他尝试调动那微弱得可怜的、对“有无之境”的领悟,试图在这片绝对的“混沌”与“无序”中,重新找到一丝可以立足的“静”。但这片跃迁乱流本身就是法则崩坏的体现,其混乱程度远超之前的熵增之海,他那初窥门径的领悟,如同杯水车薪,难以平息这宇宙尺度的狂澜。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彻底冲散,融入这片永恒的混沌之时——
一股熟悉的、浩瀚而古老的意志,透过那断断续续的星锚连接,强行穿透了狂暴的乱流,如同母亲温暖的手臂,轻轻包裹住了他即将溃散的意识。
是星渊!是那片沉寂意识之海!
【……鲁莽的……孩子……】
【……强行撬动……锚点……引动了……深层……乱流……】
【……归来吧……于此……静养……】
那古老意念中带着一丝无奈,却更有着不容置疑的庇护之意。
紧接着,林轩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温和却庞大的牵引力,作用在他那几乎支离破碎的存在之上。这股力量并非来自他跃迁的目标方向,而是……逆着跃迁的势头,要将他重新……拉回幽暗星渊!
星渊回流!
他强行启动的不稳定跃迁,竟然引动了星渊本身的力量,要将他这个“不稳定因素”重新收纳回那片最终的沉寂之地!
林轩心中一惊。返回星渊意味着安全,意味着可以修复伤势,但也意味着他将暂时脱离人类文明的战场,脱离那正在泣血星环上苦苦挣扎的同胞!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争取到的喘息之机,可能都会因他的缺席而付诸东流!
他试图抵抗这股回流的力量,想要强行修正跃迁轨迹,继续冲向人类疆域。
然而,他的抵抗在那浩瀚的星渊意志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而且,他此刻的状态实在太差了,连维持意识不散都已拼尽全力,根本无力对抗这宇宙禁忌之地本身的召唤。
“不……还不能回去……”他发出无声的呐喊,灵魂因极度的不甘而剧烈震颤。
仿佛是回应他的不甘,另一股更加隐晦、更加冰冷的意念,也顺着那不稳定的星锚连接,如同阴冷的毒蛇,悄然渗透而来。
是那渊瞳!
【……有趣的……挣扎……】
【……在‘混沌’中……寻找‘秩序’……】
【……但‘无’……才是……归宿……】
这股意念没有星渊意志那么庞大,却更加纯粹,更加触及本源。它没有试图与星渊意志对抗,而是如同最狡猾的寄生虫,附着在回流的力量上,悄然加深着林轩对“虚无”与“终结”的认知,诱惑他放弃抵抗,彻底沉沦于那永恒的“静”。
前有星渊的庇护性召回,后有渊瞳的诱惑性拖拽,内有自身濒临崩溃的状态,外有狂暴的跃迁乱流……
林轩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内外交困之境,比在节点内部被三方追猎时更加绝望!
他的意识在星渊的“沉寂”、渊瞳的“虚无”、自身的“守护执念”以及外界的“混沌乱流”这四股力量的撕扯下,如同暴风雨中的落叶,随时可能彻底湮灭。
就在这意识的最后防线即将崩溃的刹那——
一点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共鸣,如同跨越了无尽遥远距离的星光,穿透了层层阻碍,触及了他灵魂深处那片与人类文明连接的“共鸣星域”。
是雷昊!是那个在断裂带奋战的指挥官!他的意志,以及他所影响的那片区域的人类心光,仿佛感应到了林轩这个“共鸣核心”正在经历的极致危机,竟自发地、微弱地……凝聚了起来,隔着无尽的时空乱流,向他传递来一股虽然渺小、却无比灼热的……祈愿与支撑之力!
那力量中,蕴含着对“生”的渴望,对“守护者”的感激与牵挂,以及一种……绝不放弃的集体信念!
“我们……需要你……”
“回来……”
“一起……战斗……”
破碎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燃烧着。
这点来自于他拼死守护的对象的、微不足道的回应,却像是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猛地拉住了林轩那即将坠入永恒沉寂的意识!
“是啊……还有人……在等我……”
“我还不能……沉沦……”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对“联系”与“责任”的执着,压过了肉体的痛苦,压过了灵魂的虚弱,甚至暂时压过了星渊的召唤与渊瞳的诱惑!
在这股执念的驱动下,林轩做出了一个更加疯狂的举动!
他不再试图抵抗星渊的回流,也不再试图对抗渊瞳的低语,而是……主动拥抱了那将他拉向星渊的力量!但他拥抱的目的,并非为了回归沉寂,而是要将这回流的力量,以及其中夹杂的星渊沉寂之力和渊瞳的虚无意念,全部作为……稳定自身、完成此次跃迁的……‘压舱石’和‘导航仪’!
他要借助星渊的力量,来对抗跃迁的混乱!
他要借助对“虚无”的理解,来中和混沌的侵蚀!
以此,强行稳定跃迁过程,修正方向,抵达目的地!
这是一个无比矛盾的、近乎自杀的尝试!如同在即将坠毁的飞机上,试图利用爆炸的冲击波将其推回正确的航线!
“以星渊之‘静’,定我之‘形’!”
“以虚无之‘无’,御混沌之‘乱’!”
“心光为引,星锚为标——”
“归途,定!”
他将雷昊等人传递来的那微弱心光作为最后的信标,将自身残存的全部意志作为舵盘,引导着那庞大的回流力量,狠狠地“撞”向了狂暴的跃迁乱流!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在林轩的灵魂核心炸开!他感觉自己的存在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然后又在那股混合了星渊沉寂、虚无意境、人类心光与他自身执念的、复杂到极点的力量作用下,强行重组!
眼前的一切混乱景象骤然消失,那令人心智崩溃的噪音也戛然而止。
他感觉自己穿过了一层冰冷而粘稠的“膜”,然后重重地摔落在了一片……相对平静的空间中。
周身无处不在的撕裂感依旧存在,灵魂的虚弱感有增无减,但他还活着,意识尚且完整。
他艰难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这里不再是节点内部那令人窒息的熵增之海,也不是狂暴的跃迁乱流。而是一片……陌生的、弥漫着淡淡悲伤与宁静气息的、废墟般的星空。
远处,有破碎的星球残骸静静漂浮,有断裂的星环如同失去生命的巨蛇般缠绕着死寂的恒星。这里的空间结构相对稳定,但弥漫着一种万物终结后的、永恒的哀伤。
这是哪里?他成功跃迁到了人类疆域附近吗?还是……星渊回流将他带到了某个未知的、位于宇宙边缘的毁灭遗迹?
他试图感知星锚的位置,却发现连接变得极其微弱和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迷雾。与人类集体潜意识的“共鸣星域”连接也变得时断时续,只能模糊地感受到那片星域依旧存在,并未熄灭。
他强撑着站起身,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块巨大的、仿佛由某种晶体构成的漂浮残骸上。残骸表面刻满了陌生的、充满哀伤美感的纹路。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的、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女性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能引动星渊回流,承载虚无低语,并以心光定锚,强行突破‘混沌隔层’抵达此地……你,就是青璃选择的继任者吗?”
林轩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身着素白长裙、身影有些虚幻透明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她容颜绝美,却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永恒的悲伤,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这片废墟星空的寂寥。
她的气息……与青璃留下的意念,有着某种同源的感觉,却又更加古老,更加……沉寂。
这里,并非他计划中的目的地。
但似乎,也并非绝路。